3. 第三章(1/2)

城破,鹅毛大雪,血流成河。

满目入眼皆是天上的白混着地上的红,刀枪剑戟插在成堆的尸体里,红缨残败,尸体由很多人叠成,一层接着一层,耷拉着头耷拉着手,若非个个声息死寂,而不是你打我闹欢声笑语,让人瞧见了,还以为这些人是在玩叠罗汉。

这地方被插进去一个粗糙的木桩,木桩上钉着一个女人,手腕脚腕都在流着血,身上的华服不知道被谁扒了下来,丢在雪地上,寒风凛冽如刀割,和无法言喻的痛楚纠捆起来撕扯着模糊不清的神智,内衫里单薄的身子几乎陷入麻木。

军士呈排站开,战刀上的血犹不甘心地往下滴落,啪嗒接着啪嗒,像是谁无力的怒吼,连寒风都撕不裂,又像是宣誓胜利的欢笑,连起来就可以响彻云霄。

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女,少女身上的银甲一直都是最瞩目的焦点,与众将士五湖四海各有参差的出身不同,她姓温,可最大的不同在于,她是将军。

年轻的将军仿佛可以发光,形容恣意,意气无垠。

而另一边,最中间站着另一个少女,已经没了力气的手心被人强行塞进一把剑,剑的重量不轻,早已疲惫麻木的身子甚至被兵刃带地微微倾斜了一下,险些脱手。少女挤出最后一点所剩无几的心力,强行站直,整条胳膊都在抖,抖地厉害。

年龄相仿,境况却如极端。

再明显不过的胜败对比。

银甲大刀的年轻将军,挥刀指向那名手里提着一柄剑,手腕发抖,眼神却如同孤狼一样的女孩,眯着眼轻慢吐字:“你母君,和你妹妹,杀一个,留一个。”

那木桩上一个,她脚底下还踩着一个。白色的雪已经在那人的白衣上铺了浅浅一层,贴着地面的半张脸已经冷地没了知觉,另半张脸在战靴不轻不重的踩踏下挤压变形,年幼的女孩手抠进了雪地里,只能发出断续细微的呜咽,听不清是哭还是求饶,徒然又卑微。

“王姐……”她颤颤巍巍地朝那边拿着剑,呆如木桩的少女伸出手,视线被泪晃地模糊,气息微弱,吐字吃力,声音细地像条一捏就断的线,“王姐……杀我……杀了我……”

话音未落,眼前已经溅开血红。

脚下的身子陡然一僵,不出声了。

那柄长剑,已经被送入了另一个人的胸口,那个木桩上被钉住四肢的女人,于是顷刻间,长剑化身第五把钢钉,带着欲求解脱的狠劲,血如泉涌。

“很好!那么这个,”将军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高赞,笑声张狂冲打耳膜,转头对众将士热血沸腾地宣布道:“三王女沈鸿,就是东黎送往我大楚的质子,作为——俯首称臣的诚意!”

已经不知道是谁先下跪,又是谁先高呼的,将军英明。

她脚下的女孩在听见自己的名字那一刻起停止挣扎,茫然过后,就是被迫套上枷锁的仓皇,仓皇过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屈辱。

……屈辱。

这两个字在一片混沌里冲撞着沈鸿的头颅,一瞬间什么东西都没了,只剩下这两个字,鬼魅一样缠绕着,整整缠绕了六年。

……只是这六年为免太短了。

沈鸿腹诽,刚腹诽完,莫名其妙地打了个激灵,竟就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床帐。

或许是梦里太过嘈杂,她有那么一瞬间,竟产生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错觉。

沈鸿不由自主地慢慢抬出手,木愣愣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过了这么多年,总是感觉这半张有幸被人用战靴踩进雪地里的脸还有些疼。

这个梦委实不好。

沈鸿没心没肺地打了个哈欠,呈大字状瘫开的四肢在被子里伸展开来,通身都暖烘烘的,比在梦里不知舒服了多少。

幸好是醒了,否则还不知道要在那冰天雪地里冻上多久。

一大早沈欢过来,先是将帷帐勾在床头两侧,然后退了回去,低声道:“主子,该起了。”

沈鸿浑身上下就露出了半个脑袋在外面,一下子这么亮堂堂的,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眼皮子,身子却没动。

想假装没听见。

沈欢顿了一下,迟疑道:“主子……您再不起来,见不着您人,小皇子还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

沈鸿:“……什么?!”

这惊吓如同惊雷,委实是非同凡响,沈鸿压下被子,露出整张写满惊愕的脸:“他跪什么?”

沈欢:“那个……他说要替君后代为罚过,想让主子给君后说说情。”

沈鸿:“……”

睡糊涂的沈鸿十分仔细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糊成一团的记忆,才想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昨天在席间她都插不上什么嘴,也怪那侍君脑子不够用,嘴倒挺利索,事也够多,一来二去的,女皇早就怒了,沈鸿只能充当哑巴,都没来得及开口,女皇就已经禁了君后的足。

沈鸿扶额,这都什么事啊。

沈欢还嫌她不够烦的,又添上一句:“其实……小殿下昨天入夜就来了。”

沈鸿闻言一愣,目光缓缓转向沈欢。

那目光里的谴责意味很明显,沈鸿又不是个擅长发火的人,哪怕再不悦,语气也是十足的无奈:“昨晚为什么不说?”

沈欢抿了下嘴。

她当然有自己擅自做主的小心思。

沈鸿虽然身在后宫,阆苑又十分令人侧目,然而此前沈鸿一直尽量小心地避免与后宫的男人有任何情况下的接触,不闹事也没想过“争宠”,也算退让地够了。君后无中生有地罚了沈鸿一次,统共就这么一次,还冻坏了沈鸿一双腿。

让沈欢怎么能不心怀怨气?

沈欢又气又急,失了分寸就有些蹬鼻子上脸,埋怨她为什么要那么听话,他说跪就跪,若是沈鸿真的有错也就罢了,罚也没什么话好说,沈欢也不是真明理不分的人。

可是沈鸿分明没做错,罚什么?

“在他们心里,好好的陛下,让我这么一个妖孽勾了魂,我就是该死。文武百官有怨气,是因为我迷惑了他们的君王,后宫中的男人有怨气,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抢走了他们的妻子。”沈鸿问她,“你是觉得,我大可以仗着陛下的荣宠,在后宫横行,目中无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