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发臭的玫瑰(2/2)

“别死了。”九说,“跟我一起自首吧。”

傅萍皱了下眉,左右摆动的脑袋停顿片刻,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这是‘杀人犯’能说出来的话。

“好。”她吊起自己两边嘴角,扬起一个机械性的笑脸,“你给我解开,我们自首。”

九点点头,上前帮她将电线解开。

“傅萍,你之前给我的糖,我把他送给了一个男孩子。也不知道你还记得没,就是上次超市结账,排在我们后面的那个调皮孩子。”

“我刚才坐在柜子上,想了很久。我怎么也想不到有哪里可以去,说到底我除了兄弟们,每天出货、吃饭,没什么可以做的。”

不是内疚驱使九这么做,而是心中从那天看见镜子中的林清时,他似乎就感受到内心种下了一颗种子。他每天捂着心脏,伴随生命的声音入睡。

一天天,在六死前那声恳求下,九心里的那颗胚胎猛地长大了。

它是尚且如此幼小的生命,在闻到这个家中食物的味道后,苏醒过来。心脏不停鼓动,小声地在这七天同傅萍说话,而此刻,如刚刚脱离子宫的婴儿,慌张无措,只能靠说话缓解恐慌。

他低着头,看不见傅萍的表情。

电线终于解开了。

“走吧。”他朝傅萍笑了一下,朝门口走去。

而他身后,傅萍一把拎起花瓶,朝九头上毫不犹豫砸下去。

“砰!”

九一个趔趄倒在门口,大脑嗡嗡作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生死存亡,他只需要咬下眼前对手一块肉,撕裂对方的脖子。

但此时此刻,他只感到了一阵迷茫。

他以为自己吃掉对方的面,那副神情的傅萍就能活下来。最后却是傅萍倒下了。

他以为跟对方讲明白自己的意图,两人都能重新来过,最后却是自己倒下了。

就在他犹豫间,傅萍一个探身将电视机柜上的小刀拿来,打开。然后直接压在男人肩膀的伤口处,在九尚未做出反应前,麻木且迅速地扎进九的脖子。

生命的流逝激起了九身体的条件反射,在第二刀扎进来前,他背身抓住傅萍的手,用力一拽,狠狠甩在地上。他压住傅萍的身体,右手狠狠掐住傅萍的脖子,不过两秒,已然挤压去了她所有氧气。

“嗬嗬——”傅萍发不出声音,却感受不到恐惧,只是定定看着他。

在她渐渐喘不上气来时,九也几乎已然丧失了呼吸。即使傅萍划开的地方不够准确,扎进了骨头,但死亡依旧会降临。

她伸出手揽住九的肩膀,用力一推。往常,该是不动分毫,但这次用尽全力,她占了上风。重新压制住他,九眼前模糊一片,意识在消散。

她因缺氧眼前一片白,双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但左手抚上勒住自己脖子的死亡缰绳,她感觉自己仿佛将生命牵在手中。闭上眼,右手中的小刀再次扎进九的脖子,这次一刀,确定地夺取了九的生命。

九张嘴喃喃说了句什么。

昏迷。

待回过神,她只感到手中粘腻。低头一敲——红褐色的血已经干了,深深嵌进了她的掌纹,也将小刀牢牢黏在她手上。

她看着眼前一切,有些发愣。

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这才发现自己举起花瓶时,里面的水倒出来泼湿了自己半身。将近七天没换水,已经开始发酵发臭。

“喵!”黑猫从房间里缓步走过来,看见九的尸体和满身是血的傅萍,尖锐地叫了一声。但还是淌过血迹,来到九的身边,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舔九的眼角。

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喵~”小九悲伤地叫了一声,傅萍只是发呆。

两人旁边,那枝极尽盛放的玫瑰依旧维持在最好的状态。傅萍伸出手捡起来,想感叹自己当初选这枝玫瑰,真没选错。

这时候,她才发现——美丽的玫瑰啊,花心处浮着一层白毛,显然早早发霉了。所以花瓶中才是发臭的黑水,原来,早早,根就已经烂掉了。

是因为自己没换水吗?

还是因为花本身的问题?

她不知道。

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停的,电视机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爬过去拿起来看——

傅萍:一刻钟内,若我没有回复,危险。

林警官:准备。

她像是思绪断掉的木偶,别了下头,突然意识到——即使自己真的杀了九,或许也能将一切罪过栽赃在他身上,自己不过是正当防卫。

思及此,她慌忙爬起来,跑向阳台,匆匆将床单解开:里面空无一物。

九是什么时候处理的?

他处理到哪儿了?

这一切没有答案。

而暴雨过后,明亮的太阳竟冉冉出现了,破开阴云雨幕,用温暖的阳光迅速铺满了整个世界。她走上前,将脸贴在玻璃窗上,看见对面枯死的大树枝干两边长出了新的嫩芽。

黄梅天终于过去了。

傅萍意识到这点,眼睛皱起来,迅速泛红,瞬间充盈泪水。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一点点揪着疼,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九的尸体,即将破门而入的警察。

紧接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流,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找不到任何原因——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机又震了一下。

傅萍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大树,玫瑰还攥在手里,她一片片碾开,让其随风从窗台飘落,直到手中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腐朽的杆,她打开窗——跳了下去。

林清破门而入时,只见余留的惨案。窗户打开,她奔上前探出头向下看。

一支光秃秃的花杆躺倒在尸体旁,傅萍的头正正巧巧磕在台阶上,一磕便碎了。水泥上一滩鲜红的血泊,在破败的公寓楼中央,如盛开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