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醉酒(2/3)

苏培盛送来的天青釉葵花式单把杯,一杯能装二两二的酒。对古人来说是难见的大杯子,但对宋嘉书来说,还不如前世红酒杯的量。

于是她镇定自若端杯。

四爷倒是有点诧异:这些年钮祜禄氏在他心里一直是温柔沉静的形象,两人确实从未这样单独饮酒说笑过,一般都是他夜里过来,钮祜禄氏服侍他用膳睡觉就罢了,一年到头也就来个七八回。

算来,钮祜禄氏入府十年多了,自己还真没见过她敞开喝酒的样子。今日要不是年氏不舒服,他又有些想喝酒,只怕也不会有这样对饮的一天。

如今看来,钮祜禄氏的安静沉默里,倒有一种难得的自由自在之感,并不像别的格格那样恭顺到像影子,一点自己的性格都没有。

宋嘉书是不知道四爷的心理,若知道大约要回他一句:那是因为我穿过来的不够久,奴性还不够深刻。

她始终没觉得雍正爷有什么特别可怕的。

你是皇帝,我未来也是太后。

你蛰伏几十年当皇帝,我熬二十来年当太后,大家彼此彼此。

而且到底如今的雍正帝也只是四爷,还不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帝王。

宋嘉书又刚见了他两回促狭的怄人,对他的畏惧就更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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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书心情放松,喝酒也是自在轻松的,三盏下去如行云流水,又执壶给两人满了第四杯。

然后,四爷就喝醉了。

宋嘉书无语:耿氏跟她喝酒也醉,四爷这个大男人居然也醉,按理说马背上长大的种族,天赋不都是好酒量吗?四爷这一斤不到就过去了?

她蓦然生出一种‘啊,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感觉。

白宁已经去熬醒酒汤了——她也没想到四爷能醉,还好主子喝酒,这防止宿醉头疼的汤药是早就备好的。

宋嘉书把四爷扶到内间床上坐下,在心里打鼓:四爷酒量不怎么样,但不知道酒品怎么样。

很快,宋嘉书就领略了四爷酒后的多样性。

他先是眼睛盯着一处不说话,然后忽然又要喝一碗酸辣汤,要求还格外多,要多放嫩豆腐不放火腿的素汤。

因四爷醉了,下人们恐主子们要‘吹灯亲密些’,所以都退了出来。

结果四爷不准备睡,反而准备加宵夜。宋嘉书只得自己披了衣裳出来吩咐这道酸辣汤,等再转回去,发现四爷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她装着柿饼和松仁糖的盒子,捧着盒子吃起来,喀拉咔啦的像个大松鼠一样。

宋嘉书:……

酸辣汤好做,很快就跟醒酒汤一起上来,四爷却也只喝了一口就推开了。他略显发直的目光四处转了转,就看到墙上挂着弘历写的一张百福图。

以四爷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张字写的并不怎么好,一见就是稚童学写字的练笔之作。然而钮祜禄氏却这样珍重的挂在自己寝间日夜瞧着。四爷方才喝的那口酸辣汤就酸甜苦辣的都泛在胸口。

他伸手握住了宋嘉书的手:“你是个好额娘。”

下人们都猫抓耗子似的窜了出去。

只留下宋嘉书,右手被四爷攥着,坐坐不下,只得站在那里由着他握,口中谦虚道:“爷过奖了。”

四爷都不听她说,直接自己道:“做额娘的心里有孩子,自然是好的。从前我看重李氏,也是喜欢她一心护着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敢去跟福晋争,死活不肯把孩子交给旁人养育。”

好嘛,这进行到酒后吐真言这步了。

宋嘉书默然。

若是原主钮祜禄氏,未必能体会四爷的心。倒是宋嘉书这外来人,因知四爷的心结,反而明白他这句话的苦。

四爷自己没有得到这种母爱,见到李氏这样为了儿子一片心自然是觉得动容的。

他心里是不是也想,德妃娘娘为了他争一争。

可他先是孝懿仁皇后的养子,等孝懿仁皇后仙去,德妃娘娘也有了十四爷这个完全属于她的儿子。

别说德妃在这宫里谨慎小心,不怎么敢争,就算是争,也不是为了四爷争。

四爷忽然又长叹道:“可如今的李氏……”

宋嘉书不愿再听。

四爷现在喝多了愿意说,明儿醒了说不定就觉得她竖着耳朵听不好。

于是她趁着四爷有些伤感的放开了手,她连忙把醒酒汤又端过去,打断了四爷对李氏的评价。

四爷倒是从善如流接了过来。然而这位爷没递到嘴边,反而盯着碗皱起了眉毛:“这梅花与诗一并镌在碗上,倒显得拥挤俗气了。”

然后随手摔在了地上。

宋嘉书感受到了一阵切实的心绞痛。

这是一只青花手书诗配着淡绿梅花纹的白瓷碗,还是梅兰竹菊四个的一套,算是宋嘉书这里数得着的好东西。

是她知道四爷喜欢那种淡雅娟秀款的气质物件,才特意拿出来给他用的。

结果随着他老人家一抬手,这碗顿时就碎了一个,套也不成套了。

好在这回苏培盛和白宁听到里面砸碗的动静,主动从门外进来,手脚麻利的进来收拾了。

四爷直接对苏培盛道:“记得拿那一套描红荷清露的碗来放在这儿。”

宋嘉书的心绞痛顿时不治而愈。

她甚至灵机一动,又拿一个黑底锦花的旧茶杯给四爷倒茶。

果然又被砸了。

如果说平时的四爷是挑剔,那么喝醉了的四爷简直就是吹毛求疵。

宋嘉书如愿以偿换了一套高级茶具,一套高级的餐具,也就见好就收。

好在这位爷砸完两样东西,似乎是劳动困了,闭着眼揉了揉额头。

宋嘉书连忙道:“爷歇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见四爷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然后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宋嘉书:……我还没有趁四爷酒醉要条狗呢,他就先睡过去了。

而且不知道是摔晕了还是醉晕了,他似乎立刻睡了过去,只有嘴里嘟囔了一句:“原以为是一片赤诚之心,原来也不过是利欲熏心的俗人!顽石!”语气里全是失望。

不,宋嘉书细品了一下,除了失望,还有一层伤心。

宋嘉书叹息:这大概也是在说李氏吧。

她看着四爷睡过去的脸,心道:雍正爷虽然极为喜欢狗,但他确实实实在在的猫性子啊。

就像从前她在外遇到的猫,平时眼睛带着一种冷淡的光。及至熟悉了,它可以走近你,甚至在你跟前露出肚皮。但如果没掌握好分寸和距离,伸手抱它揉搓它,猫没准就会给你一爪子。

雍正爷就是这样,他写起折子跟人掏心掏肺,对人好起来也是热乎的亘古难求。

但如果对方真的得意忘本,而且开始跟他蹬着鼻子上脸,他立刻就翻脸了。

这样的人太慧太聪明,也太眼中无尘。跟他亲近,美妙的时候固然能得到掏心掏肺的好,但一旦有裂纹就再也不会复合。

只怕要远远的得体的陪着他,永远一如当初,才能长久。

宋嘉书想,未来的十八年,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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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宋嘉书睡的很好。

四爷醉的恰到好处,没有难受到半夜翻江倒海,一晚上动也没动——可见酒并不会令人乱性,酒只会令人不行。宋嘉书就想,渣男们最好不要以此为借口了。

次日四爷醒了,喝了两碗大膳房进上的酸汤小面鱼就去了前院。

整顿早膳总共没说两句话,最后走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的。在宋嘉书看来,四爷大概是对自己喝醉了有些不自在。就连弘历来请安的时候他也比平日严肃而话少些。

四爷离了凝心院不久,苏培盛就按着昨晚爷的吩咐,很快送了成套的茶具和碗碟过来。

宋嘉书一打眼就知道不止两套,可见四爷并没有恼,今早又给她加了点东西。

她放下心来,给过苏培盛打赏荷包,送走了他后,宋嘉书带着好心情将匣子都一一打开观赏了一遍。四爷的审美确实没得挑。

单独看还只是淡雅娟秀的瓷器,可跟她的东西摆在一起,就算是孩童也能分出哪个更高等。

以后这位爷登基,估计造办处的日子要难过了。毕竟这世上最难的不是尊贵富丽堆砌,而是低调的奢华底蕴。

白宁白南小心的收拾前院送来的东西。

只是喜悦里还带着点遗憾,宋嘉书也明白:四爷来凝心院的次数一年里十个手指也数的出来。好容易来一回,夜里没有侍寝多可惜啊,要是格格能再得一个阿哥……

宋嘉书对此却一点都不遗憾。

她完全没有要一个孩子的打算。

或许是天生,或许是从前三十年的际遇,她自觉亲缘淡薄,只想独善其身。况且她接了钮祜禄氏的身子,便要一心一意对钮祜禄氏的儿子。

于此身,弘历是血脉相牵,于她,弘历是捆在一起的至亲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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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李氏折了绿波后,终于放弃了折腾。总之几日后,四爷去耿氏处时,李侧福晋那里一点幺蛾子没出,安安静静的。

白南为此还叽咕了一声:“是不是都觉得格格你好性儿?”咋单挑着凝心院闹呢。

次日,耿氏又得了十二匹绸缎。

宋嘉书不由奇怪,四爷赏自己倒是五花八门的,怎么赏耿氏就全是绸缎呢。

还没奇怪完,耿氏自己就来把真相都说了出来。

她端着茶抱怨道:“你当什么好的呀?是爷看我拿着茶壶给他添热水的时候,这肋下的衣服绷着,问我是不是衣料子不够使……”

“哎你这人,怎么还笑呢?你不知我多愁得慌,以后可不能吃了。”

“你只看爷从前喜欢的李侧福晋,如今喜欢的年侧福晋,都是颤巍巍一朵嫩花经不得风吹似的。就知道爷这是提点我呢。”

宋嘉书笑眯眯,想起前世的歌词,就拿来跟耿氏玩笑:“你这不是胖,你只是美的膨胀了。”

耿氏一愣才反应过来:“你,你这怎么取笑人还一脸温良恭俭让啊!”然后又叹道:“唉,姐姐再怎么安慰我,我也知道,爷是不喜欢的。”

宋嘉书表示赞同,四爷明显偏爱风流韵致的女子。年侧福晋大概比当年的李氏更正中四爷的审美。

而且年侧福晋才十八。

宋嘉书想,换了我是男人,我也爱这种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四爷的审美和偏爱,宋嘉书并不很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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