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回宫(2/2)

懋嫔便道:“臣妾觉得圆明园就很好,吃用上头,臣妾原不在意,份例尽够的。”

宋嘉书听说的却不是这样,跟着懋嫔的宫人,都觉得主子被皇上厌弃,扔到了圆明园,所以有好几个自寻门路去了的,如今懋嫔身边不过跟着两三个旧人服侍。

待她问起懋嫔此事,懋嫔也不在意的笑笑:“臣妾本来用不了那许多人,他们有个好去处也是好的。”

顿了顿才道:“臣妾不想回宫,也是为了皇贵妃娘娘已然仙去,皇上亲自养着福惠阿哥,若是阿哥一病一哭,难免不想起是臣妾的鸟儿曾经惊了阿哥,心中厌烦。与其让皇上厌烦,臣妾不如一直呆在圆明园,让皇上觉得臣妾在吃苦赎罪。”

宋嘉书有点愕然:懋嫔已然是多年不面圣更不期待恩宠的人了,为何要这么在意皇上的想法。

若是在意皇上的心意,自然是有所求的。

果然,懋嫔忽然下坐跪了:“臣妾有一事请求熹妃娘娘。”

无论谁搀扶,懋嫔也不起身,只道:“请娘娘先听完臣妾之言。”

宋嘉书无奈道:“你说吧。”

懋嫔便道:“娘娘也知道,臣妾有两女早夭,至今也是无人记得无名无分的。皇上登基后,给了未出世即夭折的福沛阿哥起了名上了玉牒,又按王爷之礼葬了。但臣妾的女儿们……”

宋嘉书明白了,懋嫔的女儿,只有个皇几女的排名,幼年夭折,并无计入玉牒的名字,也无追封为公主。

懋嫔所求,原来是为此。

要劝懋嫔,皇上是登基后诸事繁多,才一时忘记了追封两位公主,却也说不出口。皇上再诸事繁多,也没忘记给年氏贵妃位,让她接受命妇朝拜,给福沛阿哥取名等事。

“臣妾想着,如今四阿哥已然入朝办差,又得皇上看重。若是四阿哥来日肯替臣妾的女儿们提上一句,臣妾便是即刻为娘娘死了也是甘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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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送走了懋嫔,不多时,九州清晏就有宣召。

宋嘉书进门的时候,只见皇上正负手立在窗前。

虽说卑不动尊,妾妃薨逝,帝后自然不需要为之穿素服,但皇上近日仍是只择了雪银和玄色两色龙袍来穿。

这让宋嘉书不免想到皇后娘娘,原本不太爱幻彩辉煌的衣裳,最近却只说因着过年,穿的倒比往日还郑重华丽。

“方才懋嫔去见你了?”皇上开门见山。

宋嘉书想,皇上对后宫的了解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那对前朝呢。

于是宋嘉书也只道:“懋嫔娘娘有一事与臣妾说。”

然后将方才懋嫔所请如实告诉皇上,只没说懋嫔恐皇上见了七阿哥迁怒于她,只道:“只是懋嫔娘娘深悔从前鸟雀惊了七阿哥,所以要久居圆明园为皇上和七阿哥吃斋念佛,更不敢直接向皇上请求。”

皇上仍旧望着窗外,看着深冬残叶,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是啊,朕的四个女儿,都不在了。”

可见他一生,也没有什么得女儿的命数。

皇上叹息一回,转身宣苏培盛。

宣旨将四位皇女都追封为公主,等到年底的祭祀的时候,一并以公主的例进行贡奉。

时人重视生前身后事。正如同懋嫔心心念念都是两个女儿的追封,正如皇上寄托自己对贵妃的情感和追思,用的是尽数以皇贵妃的礼仪来行,以提高贵妃的身后事档次的方式。

失去的都是最好的,死者为大。

宋嘉书,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想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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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了紫禁城,妃嫔第一回请安,皇后就提起给各宫恩典,放宫女提早出宫的事儿。

因皇贵妃去前向皇上所求,皇上就准了翊坤宫的宫人都不必等到二十五岁再出宫,可领了补贴银子提早出宫。

这日晨起请安的时候,皇后便道:“本宫也可做主,你们宫里的人,若有想领这个恩典的,便也写了名录报上来就是。”

待回了景仁宫,宋嘉书就问白宁白南想不想提前出宫。

她们两人都差着两三年才满二十五。

虽说宋嘉书觉得,二十五岁才是女人的好年龄。但在这里,二十五显然是所谓的‘老女’,若她们有意出宫嫁人,早一两年也是好的。

白南一听这话,眼泪汪汪表示就算到了年纪也不出去,舍不得娘娘。

宋嘉书因知她是出于真心,才越发想要放她出去。

其实白南的脾气,并不怎么适合在宫廷王府待着,她性格里缺少瞻前顾后的小心,有时候带着的血勇似的天真。

好在这些年来,雍亲王府也好,宫里也好,女人的数目实在少,其实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宫斗。

不然白南的性格极容易被人牵着头走,利用了去。

宋嘉书便劝她:“我知道你的家世,虽是包衣出身小选入宫,但家里并不穷困,反而阿玛和哥哥都领着内务府的孥币,做些皇商的生意,家里也是有产有田的,家里嫁妆都给你备好了,只等着你出去说一门好亲事。”

“你就出去吧。我虽也舍不得你,但更不愿耽误你。”

白南眼泪几乎流成了河。

“你放心的出去,好好过你的日子,便是我们彼此的缘分了。”

白南哭的稀里哗啦的磕头,相处多年,她自然能听得出来自家娘娘是真心的,于是道:“奴才笨拙,这些年亏得娘娘宽和,从不曾打骂奴婢,更待奴婢跟自家人似的。这回天大的恩典,娘娘也想着奴婢。”

她昏天黑地的哭了一场,眼睛肿的像只金鱼。以至于出门洗脸的时候,都得白露引导着她,才能不撞在柱子上。

等白南出了门,宋嘉书才转向白宁道:“白南总是念叨她的家人,可白宁,我从不曾听你说起你的家人。便是年节下,你也总是淡淡的毫无挂念之意。”

白宁脸色平静的跟没有这回事儿一样,斩钉截铁道:“奴婢是不出宫的,便是到了年龄,也准备求了娘娘在宫里自梳了做嬷嬷,这会子娘娘既然问起来,奴婢便先求娘娘的恩典了。”

说着就跪了郑重磕头。

宋嘉书扶她起来,只道:“你若说的明白,果然家里待你不好,我自然都依你,不逼你出宫归家。”

白宁眼睛一亮,便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

宋嘉书听完,就想起圣经里的名言: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重男轻女,剥削女儿补贴儿子的父母,哪个年代都有,而这个封建社会只能是更多。

白宁的父母就是这样。

但幸运的是,从小被父母灌输‘生你出来就是为了伺候弟弟过得好;有什么好的不能自己留着都要给弟弟,否则就是不孝’这些奇葩思想长大的白宁,没有变成一个被洗脑的扶弟魔,反而成为了一个罕见的拥有反抗思想的人。

她常常在心里顶一句:凭什么?

“不瞒娘娘说,当年在王府里,他们便让我把所有的月例银子和得了的赏赐都交出去,留给弟弟娶媳妇。每回到了宫人见家人的日子,旁的父母都问问过得如何,我的爹娘先问我,最近的月例银子攒了多少,然后喝骂着怎么又那么少!”

“及至进了宫里,他们就更高兴了,听说我能服侍熹妃娘娘,就常对我道让我讨好娘娘,多要些赏钱。甚至有一回跟我说,宫里的娘娘们首饰和金银都是堆成了山,少一两件也未必发现了的。居然想叫我偷娘娘的东西折变了银子给他们。”

这就是典型的又蠢又坏,也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死活。

白宁面露不屑:“我只告诉他们做梦!若下回再敢提,我就告诉娘娘和阿哥,让五城兵马的人上门抓弟弟去坐大牢,他们方不敢再说了。”

宋嘉书见白宁不是受气包小可怜,就道:“宫女每两月可在顺贞门见一见家人,但从此后,你只说我是个严苛的主子,不许你见家人便罢了。”这种家人,也很不必再见。

白宁笑嘻嘻:“娘娘放心,我早就这么说了!我所有的钱一分也没给他们。所以娘娘可别早放我出宫,别说现在不出,便是到了二十五岁我也不出宫,直到我弟弟三十也娶不上媳妇,那一家子又懒又偏心的都吃不上饭才罢呢。”

“好姑娘。”宋嘉书点头,从桌上拿了个苹果递给她:“这是代表智慧的果子,你值得。”

白宁眼睛更亮了:这个年代,父母就是天,不孝就是最大的罪名。自己揣度着娘娘的意思不像生气要责骂自己,才大着胆子说了这些话,没想到娘娘居然支持她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白宁心道:若是能跟娘娘一辈子在一起,应当就是她一直渴求的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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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此时,宋嘉书还不知道,自己与白宁的一段对话会在不久的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毕竟与朝上大事比起来,宫女太监的小事,似乎是芥子微尘一般。

朝上,皇上终于定下了对年羹尧及年家的最终惩处:年羹尧因大罪九十二款,处以极刑,皇上特念旧功,准其于牢中自尽。年羹尧之子,尽数流放边境,终身不得宽恕,年羹尧一脉子孙再不许为官。

与年羹尧往来过密官员,皆发配于披甲人为奴,其中罪行比较恶劣的,比如写书夸年羹尧的汪景祺,就被推出去砍了。

整个十二月份,在往年是期待过年的喜气洋洋的腊月,在今年确实风声鹤唳的审判月。

作者有话要说:年羹尧的结局见于清史稿。感谢在2021-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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