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世子(1/2)

("[清]娘娘负责躺赢");

从圆明园回来,

四爷似乎心情很好,给儿子们都放了下午的假让他们各自回额娘处,自己自然往东大院去了。

凝心院中。

宋嘉书轻轻推着弘历仍旧稚嫩却挺得笔直的脊背往里走:“快去吧,

额娘给你准备了水,

先洗一洗换个衣裳。”看他这样一直绷着,宋嘉书都替他累得慌。

弘历点点头,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要跟额娘说,

但还是先忍住了,跟着嬷嬷去里面洗澡换衣服。

虽是春末,天热起来了,

宋嘉书还是叫人先烧了炭盆,把屋子烘的热热的。

弘历出来的时候,

像个刚出炉的小肉包一样,被蒸的白嫩嫩的可爱。宋嘉书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年糕一样的腮。

母子俩对着笑起来。

弘历那种从外头回来,一直紧绷着的样子就散了开去,他难得有点任性似的:“额娘,

我现在想吃花生牛乳糖。”

雍亲王府的花生牛乳糖,

很像宋嘉书后世吃到的牛轧糖,里面包着各色果仁,奶味十足又有点韧性。

雍亲王府伺候阿哥们的嬷嬷来自于宫里,

大多遵循清宫里喂孩子的规矩:能饿着绝不撑着,能吃的清淡绝不吃的油腻。

这种糖吃多了阿哥们会坏牙齿,

一旦阿哥们哭闹着牙疼,

倒霉的就是乳母和伺候的嬷嬷,所以这些人有志一同的都不肯多给零嘴吃。

宋嘉书摸摸他的脑门:到底还是个孩子,累了想吃零食。

她索性牵着弘历的手到小库房里去:“想吃什么都成,

要是想吃新鲜的额娘就去大膳房给你要。”

这大考过后的孩子,想吃个炸鸡汉堡的垃圾食品多正常啊。

很该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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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的生活条件,哪怕是王府里,饴糖虽多,但白砂糖跟上好的蜂蜜也还都是稀罕的东西,需要批条子才能拿,做成的糖自然也就珍贵。

宋嘉书这里有的几种糖就都用巴掌大的半透明琉璃盒子装着,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的。

宋嘉书索性给了弘历一个盘,让他当自助餐吃:“多了额娘也不许你吃,就这个盘的量,你自己挑吧。”

弘历自己捧着小盘子,白宁拎着一盏拳头大小的绣球灯跟在后面,阿哥看哪儿她就照哪里。

最后弘历拿了两块龙须糖,一块椰蓉馅儿一块芝麻馅儿,又拿了两片云片糕,两块冬瓜糖。剩下的半碟子都是牛轧糖,这才心满意足的退出来。

白宁在后面跟着,有些担忧的小声道:“阿哥能吃这么些糖吗?”

就见自家格格抿住唇:“随他去吧,弘历是懂事的孩子。”

正因为懂事,难得的任性才要纵容他,不能总让他刻刻板板,什么都做到最好。

“到时候嘱咐嬷嬷,晚上盯着他多漱口,多用两遍牙粉就罢了。”

白宁点头,也把人都带走了,将东侧间留给母子俩。她亲自去大膳房给师傅们交代菜单。

从昨儿知道四阿哥今日回府,格格就花了好久拟今日的菜单。

一会儿想着小阿哥在围场上只怕吃多了肉,要多弄点蔬果,一会儿又念着在圆明园只怕别人照顾不到他的口味,又要四阿哥爱吃的烧鸭子和糖醋鱼来吃,一会儿又觉着阿哥这些日子累了,让加一道养心药膳粥来,还特意嘱咐少放点党参,怕小孩子用了上火。

真是无处不想到。

跟着白宁的小丫鬟白露就感叹:“格格待四阿哥的心真是细致。”见周围无人又活泼泼笑道:“所以咱们四阿哥也争气啊,如今这府里的人待咱们凝心院是越来越客气了,大差不差的方便都肯给。听小白菜说,他去前院的时候,那些原本伺候爷的,眼睛只往上看的大太监们,如今都肯给他个笑脸了。”

白宁也觉得心里舒坦,带笑道:“这话咱们自己关门说说罢了,可别让人听见,给格格招祸呢。”

白露脆生生应了。

她们虽然是奴才,但也是人,能活得好谁都不爱作践自己。如今见自己伺候的主子有一份体面,自然更有心气儿好好伺候。

四阿哥有前程,格格就有后福,她们这些下人才能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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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的小辫是洗澡后擦干了重新编起来的,黑光油亮的一条,他人小小一个,头发倒是很好,长度可以掖在他的小腰带里。

此时他就认认真真捧着碟子吃糖,宋嘉书越看越觉得可爱。

见他吃了一块,就递过去一杯淡红茶。

弘历就抬头笑:“多谢额娘。”喝了两口才道:“额娘这里茶味淡,跟着阿玛喝的茶浓。”

说起了跟着阿玛,弘历的话渐渐就多了。况且圆明园他是第一回去,自然是新鲜,兴奋地说了许多风景后忽然顿住,然后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宋嘉书:“额娘,等以后儿子求阿玛,让额娘也去圆明园。”

宋嘉书失笑,她说这孩子怎么说到一半顿住了呢。

原来是觉得自家亲娘都没去过这地方,自己在滔滔不绝有点不好意思。

她揽过儿子的小肩膀:“弘历去了额娘就高兴。”再扯扯他的小辫儿:“而且以后日子长着呢,倒别为了这个去求你阿玛,他心上事儿多。”

再多了也不能说了,宋嘉书只好说到这一步。

弘历低头想了想,忽然靠近她小声说:“额娘,我觉得阿玛对我们不一样了。前日骑射的时候,阿玛对着三哥和我与弘昼,第一回说:你们都是我的儿子,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宋嘉书心神一震。

她轻轻问:“你阿玛这样说,三阿哥是不是不高兴了?”

弘历点头:“三哥当着阿玛没敢说什么。但我们回院子的时候,三哥故意跟身边的太监大声道:怎么是一样的,长幼尊卑差的远呢。肯定是说给我与弘昼听得。”

宋嘉书细细看弘历的神情:小孩子原是最单纯受不了激的,可弘历脸上倒没有什么羞愤的样子,只是小小的脸儿皱成个包子,在困惑阿玛为什么忽然这样说话。

“三阿哥的话……弘历你听了就过去吧,可别难过。”

弘历摇摇头:“额娘,三哥惯说这样的话,我与弘昼都习惯了。”

有点什么东西,当着阿玛的面三哥每每孔融让梨,说弟弟们年纪小先挑,背后面对他们却总是高人一等,有时候眼角都不施舍给他们一个。

他对着宋嘉书笑:“三哥刺儿我们两句才是正常,要是哪天对我们笑,我跟弘昼才害怕呢。”说着还拍了拍额娘搂着他的手,让她放心。

宋嘉书紧了紧胳膊,心脏跟被人狠狠弹了一指甲似的:这么小的孩子,要在现世被同学天天羞辱言语霸凌,肯定会哭的。估计家长早就冲到学校里去找老师找霸凌的同学家长了。

可现在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在这种阶级与主仆分明的社会,越是高阶层,尊卑划分的越明显,就像皇上跟皇太子,就像皇太子跟皇子,一字之差天差地别。这些人天生是主子,却又天生是更尊贵人的奴才。怪不得人人都要争,须得一路杀到最后一步,才能不当奴才。

弘历没察觉额娘为他伤心,他只是在想,阿玛为什么忽然这样做,又这样说呢?

总觉得阿玛跟之前不一样。

小孩子的直觉是很准的。

此时四爷正在东大院,对着年氏叹息:“只盼弘时能脑子清楚些。”

年氏细声细语道:“四爷的一片慈父情怀,拳拳用心,三阿哥必能体会的。”她说完就见四爷掀了掀嘴角,似笑非笑似的扔下一句:“他最好是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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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八天前,四爷带三个儿子去圆明园之前的日子。

那时候四爷正在府里对着一盆新的山石盆景观赏呢,外头张有德来报:恒亲王亲来拜访了。

这是位稀客,四爷命请。

他的这些兄弟们,虽有一个十三是他想起来就心里暖和的,但更多兄弟是他想起来就要咬住后槽牙的。

剩下的除了那些还在宫里的比他儿子还小的小豆子弟弟们,也就是老五恒亲王,属于四爷比较能接受的兄弟。

恒亲王虽是宜妃所出,但跟老九那个跟着老八上蹿下跳折腾的不同,这位像个佛爷。

大概是从小被先太后娘娘养大的缘故,老五那时候都九岁了,还跟着蒙古出身的太后娘娘说蒙语,后来上书房学问也就很马虎,在前后左右出类拔萃的弟弟里,他跟跛脚的老七一样,都平庸的很像一块阴影。

老七是腿不好,老五是嘴不好。

但这样一个人,却是难得宽厚和平的人。而且他跟自己亲弟弟走的不是很近,没有被亲弟弟拉去给老八摇旗,四爷就有种隐秘的同病相怜:自己跟亲弟弟老十四也达不成共识啊!

恒亲王瘦了很多。

他实打实是太后娘娘养育了好几年的孩子,感情深厚。太后娘娘一走,他心里着实悲痛,而且也有种自己又少了个护持人的惶恐。

这半年来瘦的颇为厉害。

四爷见他这样,对他的语气就更和缓了,等着听他的来意。

恒亲王先说起今年的大选,然后绕到弘时的年纪肯定会给指婚:“便是一时挑不到合宜的孙媳妇,妾室也总要指一个的。”恒亲王吭哧吭哧表达:“这也就算大人了。”

四爷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那张脸就冷了下来。

恒亲王开始冒汗。

他从小就有些怕这个四哥,哪怕现在自己都当了好几个娃儿的阿玛,也没有改变。

但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四,四哥,三哥昨儿来我府里说起请立世子的事儿——他府里有嫡长子没的说,我家长子虽是侧福晋所出,但也有了孙子,我心里也早就定了世子,只等这哥哥们的示下。”

恒亲王是凡事不冒头的人,如今兄弟里就三个亲王,他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亲王,立世子之事一直在等上面的先出头呢。

如今上头三哥诚亲王就带着好消息来了,恒亲王也是精神一震。

也是,今年是个好时候,皇阿玛对他这个太后抚养的人很是关照,应当不会驳回。

五爷还在那里美呢,三爷就给了他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去通知老四的事儿,哥哥交给你了。

然后三爷就走了。

五爷只能哆哆嗦嗦来了。

四爷听五爷磕磕绊绊终于说完了,也明白了这意思:诚亲王府、恒亲王府是想夹着自己这个雍亲王府一起上书,人多力量大嘛,被皇上批准的可能性就更大。况且皇上事多,孤零零一府的折子递上去,万一皇上忘了岂不吊在那里,三府连着上书比较壮观,皇上也会更当回事。

四爷想明白了,但他不想干。

这会子上书请立世子,必然是弘时。可弘时……四爷想想他近来的所作所为眉头就能夹死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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