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兔死狐悲(1/2)

可这种美,在玄机看来,却是致命的!

那转动的齿轮带着无情的冰冷,全身百骸由无数的零件组建而成,这分明是一具不应有生命与情感的机械内核,可却能牵动玄机心与情绪。

她甚至在这一刻,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感觉到无比的害怕。

“哐”的一声,手里的匕首掉在了地上,上面的血迹也沾染在地面上,如果那可以称之为“血”的话。

玄机看着铜镜里的映像,已然觉得麻木与空洞,以一种极慢极慢的速度缓缓的开始蜷下膝盖,蹲了下去,最后她将头埋在双膝间,两只手深深的叉在头发之间。

发间凌乱,一地的鲜红流淌……

她的声音透着苍白无力与痛苦,“我完了,彻底完了!”

诛邪司与“邪”不共戴天!

如此情形下,她居然还穿越在了一架机械人的身上,这不是天绝于她,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吗?

想到这,玄机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目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不行,即便是机械,也不能死在诛邪司手里。在这里,他们的飞舆不是失去作用了吗?”

“不错,今夜在红崖底下,叶轻驰也没有认出我?还有转机,还有活路的……”

深吸了一口气,玄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怔怔的看着地上流淌的血迹,殷红血色逐渐让她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的脑子也开始能清醒的看清眼前的形势。

眼前局势,也唯有夹缝中求生了。

她无意中扫到腹部边上的伤势,那是之前杀独眼豺的时候留下的伤,这才短短一日不到的时间,竟然全部愈合了,甚至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么快的愈合速度,难道这些肌肤有什么特别之处?”

玄机带着疑惑,慢慢的将自己刚才用匕首划开心口的地方用手捧合起来,那是触之生温的仿生肌肤,可与人的肌肤有所不同的是,她将划开的肌肤合在掌心中。

当她把手从心口处拿开的时候,那道剌开的划痕竟然也愈合融洽了,她用手巾将上面的血迹擦干,丝毫看不出刚才被划开那么大的一道出来。

原来,用这身体的温度为其融合的话,这仿生人皮肌肤愈合的速度竟是比正常人要快。

她站起来,重新拾回心绪,看着铜镜径直站立,近乎完美无瑕的躯体,心中逐渐冷却下来,再无法接受也只能接受,并且,还得努力的活下去。

就算当一个邪,也要当一个长命百岁的邪。

如此想着,玄机重新将自己拾掇好,重新给自己换上一身宴色劲衣,腰缠黑带,与头上束带同色,她又将缠手绑好,然后转身时看到那把匕首,顿了顿,也将那匕首带上。

她想清楚了,寇占星说得没错。

叶轻驰那帮人依赖飞舆寻找机械人,而进入不荒山地界他们的飞舆就失去了作用,定然是这山中磁场所致。

如此的话,红崖底下到处都是那红色的石头,以防万一,她必须取回一些带在身上,以防诛邪司的人。

今后,见到那帮人,就算不是你死我活,也得绕着走了。

束好衣带,收好匕首,踏出门口的时候,却见不远处一道白色踪影在黑夜中悠悠的甩着尾,是那匹老马,身上雪白,夜色的黯遮不住它原本的神骏。

见玄机走出来,老白似是懂事的从旗杆后头绕了过来,马头挨着玄机的手臂蹭了蹭,仿佛从来都是她的伙伴那种亲昵。

玄机伸出手摸了摸老白的鬃毛,手心处滑过的触感这般真实,但是却让玄机从心底凭添一股悲凉。与这种真真切切的活物相比,自己哪怕仿人类仿得再真,依旧内在是冰冷冷的齿轮运转出来的温度。

不是与生俱来的。

她翻身跨上马背去,轻踢马肚,催马下山。

老马的速度不快,但稳,玄机催着它照着原路回到红崖那里去。

这次去而复返,没有了虎啸声催,周围的一切除了冷得沁骨,就是静得如死,赤秃的群峦间她正驻马在山腰处犹豫,踯躅不前。

“这里难道没有下红崖的路了吗?”

玄机带着马,既不想从山壁爬下去,也不想再次从那个地洞摔下去。

正当她踌躇之时,却见老白前踢踏踏几声,鼻息间哼哼之后径自转头,玄机催促不下,仿佛白马有自己想去的方向,踏蹄前去。

玄机刚开始还想拉缰驻马,可见老白似乎有自己主见的时候,玄机也不管了,信步由缰,任凭白马带着她从山腰处绕到山后头。

红崖后头有一大片芥地草,针叶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地,难以根除。

这种草似乎有毒,霍青鱼他们都忌讳得紧。

但此刻看白马左右蹄配合着前后而行,以着不快不慢的速度缓缓朝着一片矮坡行去,登上矮坡的时候,前面也逐渐没了芥地草的踪影。

玄机不知老白到底想带自己去哪里,转头正想开口的时候,却愣住了。

朝着这边山坡下面极目所望去,竟然又是那熟悉的地方,红崖崖底!

此时月色澄澄的,当头而立,低矮的山坡倚着这红崖而生,崖底就像是被圈起来的天然之地。玄机骑着老白站在山坡顶上,身影被月色所倚,迎风驻马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往红崖崖底的方向而去。

往崖底看去,原本静逸无声,冷风似乎凝固在这片山壁间,一切仿佛被封印住的痕迹,可此刻借着月色放眼望,却有一道微弱的身影,在崖底艰难的穿梭其间。

玄机见此刻夜半,崖底居然还有人影来回的时候,不禁眉心一蹙,戒备也多了几分,可当她真看清了那人影时分,紧攥住缰绳的手却慢慢的松开了。

此刻,红崖的崖底,霍青鱼一身臧青色的身影,跨过那些堆乱的山石间,在山后头避开烈日风头的地方挖了个大坑。

此刻他正将那些被诛邪司一同被杀的尸体,一具具的拖往坑里,并排而列,准备埋葬。

玄机坐在马上,挺直了身躯,眼中划过一丝饶有意味的深思。

这家伙,一个晚上都在这里挖坑收尸了?

也在此时,霍青鱼将一具尸体拖到坑里去,正满头大汗的站直身。

但有风来,吹着卷起崖底的沙土,迷得霍青鱼侧首去躲,不敢直面尘沙。却在侧首时一眼看去,远远的,只望得前方山坡上定着一人一马。

如此遥遥相望,目光触及的那一瞬间,仿佛天地就此定住。

只余风声,吹着崖底的尘埃飞扬满天,吹往坡上的白马鬃毛凌乱,吹动马上的玄机衣发翩飞。她就驻马立于月下,仿佛趁着夜色踏月而来,身后万千星子,皆是帷幕。

风沙敛眼迷离,霍青鱼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玄机翻身下了马,牵着老白下了山坡来到红崖底。松开了缰绳任凭白马在这下头闲逛,玄机径自朝霍青鱼这边走过来。

霍青鱼还站在坑里,挖得较深,上去不容易。

玄机则已经到了坑边了,她蹲下身来,双指捏了一小搓细沙摩挲着,略带疑惑,“你一个晚上,都没离开?”

说着,目光落到了霍青鱼的身上。

霍青鱼头发略微凌乱,点头的时候头发散了一缕在额前。

他看了看这并排在坑里面的尸体,之前那种悬浮于表的浮华此刻尽沉淀在眼底,道:“不荒山土地贫瘠,生来便不容易,落到邪的手中如此死去,再暴尸荒野,未免太可怜了些。”

听着霍青鱼这话,换做今夜之前她或许没那么大的抵触,但现在她却眉心一拧,不悦的纠正他的话,道:“杀他们的,是诛邪司!”

霍青鱼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从她话语中听出了不善的意味来。

玄机话不多说,拍拍手上的沙尘站了起来,环视着这周围的景况,此刻再看的心情,不免苍凉。

霍青鱼从坑里面爬了起来,“天子下令普天之下诛邪,自然无人敢违抗。但生而为人,看到诛邪司的人如此手段,不免兔死狐悲,心中难受。最后替他们收一收尸,也算我们身为守墓人该做的事!”

“兔死狐悲!”

玄机喃喃着这句话,心里也油然升起一股同样的感受来。只不过,这感受与霍青鱼不同,不是为人,而是为那九尾。

玄机说着的时候,已然转身朝着旁边走开去,霍青鱼则拿起铁锹开始将沙子往那个坑里填埋了。

玄机穿着墨色靴,踏足在沙尘上的时候沾染上了些许尘埃,当靴子停住在小九的那具钢铁架边上的时候,她蹲下了身去。

借着天上月色泠泠,照映在金属上泛出夺目的光。

饶是再精密的零件,饶是再惟妙惟肖的外表,没有了芯片也是枉然,此刻被稀稀拉拉的堆放在一旁,玄机心中那股兔死狐悲的苍凉更甚了。

她伸出手去触摸那冰凉,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这架机械人曾经被赋予过什么样的灵魂。

那软糯销魂的笑,那走动时万千风情的踪影,那变回本身坐在桌角上,身影细小却嚣张跋扈的九尾猫……

这得是多么先进的科技,才能赋予一架机械人产生自己的灵魂?!

这些疑问,伴随着诛邪司那些人的到来,已经没法解答了。

玄机此刻能做的,就是将九尾这具钢铁骨架给拿起来,顺带着连山壁下鼠妖被身首异处的骨架也一并拎上,她走到霍青鱼挖的那个坑旁边,将骨架扔进去。

“哗啦啦”一堆钢铁忽然从上面掉下来,霍青鱼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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