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2/2）

迎客的伙计将两人迎到楼上雅间，上了茶水点心后退了出去。门半敞开，透过垂下来的门帘，楼下台上的乐声传进来，丝丝绕着耳边回旋。

唐江洲撇了撇嘴，很是嫌弃地道：“我最讨厌这种雅致，到了这里就要看白花花的大腿，谁耐烦见着美人蒙面。”

易青不理会他的抱怨，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品。

唐江洲看得瞠目结舌，一拍大腿，怪叫道：“哎哟，难得，有名的易明州吃酒了，老朽能见到，真是祖坟开了裂。”

易青笑着朝外举了举杯，说道：“敬这份雅致，也敬所有努力活着的人，尤其是楼里的姐儿们最值得敬一杯。”

“呸。”唐江洲很不给面子，连着冷笑了几声，“老子才努力活着，怎么不见你敬老子。”

易青看着他认真地道：“先生，其实你一点都不努力，你知道努力活着，最无敌的人是什么模样吗？”

唐江洲斜着她，没有吭声。

易青自顾自吃酒，自顾自说话：“连尊严都不要的人，这种人才厉害，才值得敬重，她们不过都是为了活着。像是前线将士，北朔吐口唾沫，都得冻在半空中。开赴过去的大军，还没有到北朔，在路上都已经没了好些。他们有些人是在奔赴边关，有些人是在赴死。”

唐江洲脸上的愤恨不平渐渐淡下来，楼下悠扬的乐声换成了激昂的鼓点，他站起身，走到门边，隔着帘子朝外张望。

易青手上握着酒杯，也跟着走上前，楼下在跳着回旋舞，踩着鼓点，那人转成了一团淡淡的黑云，像是暗流漩涡。

鼓声渐停，那人也慢了下来，最后微微喘息着，垂下来的发丝遮挡住半边脸颊，只能看到半边殷红的唇与白如玉的脸庞。

叫好声欢呼声不断，那人提着裙子下了台，底下的人正要叫唤，赤着上身的女关扑上了台。

场子里的人立刻忘了那团黑云，扑到台下，拼命往上面拍银子，叫着道：“今天我一定要买娇奴儿赢！”

先前吵要看大腿的唐江洲只略微看了几眼，转身走回来坐下，易青嘲笑道：“怎么不看了？”

“老子要看大腿，又不是看大胸脯。”唐江洲抢过酒壶，连着倒了三杯酒吃下去，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享受。

一阵脚步声之后，门帘被撩起来。易青顺眼看去，太子站在门口，身上的黑衫裙换成了深青长袍，脸上的妆容却没有动，雪肌红唇，艳丽无双。

易青微微怔楞，起身见礼。唐江洲也难得严肃恭敬，见礼之后，袖着手晃到了门外。

太子走进屋坐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上下打量着易青，说道：“倒没怎么变，就是瘦得厉害。是因着那场牢狱之灾之后，就没有再好过吧？”

易青说道：“是，自那以后，怎么都养不胖，阿娘急得很，却也没有办法。殿下却还是风采依旧。”

太子垂头吃吃笑，说道：“这些年闲着，学会了许多技艺，我还会倒立吃冷淘，只可惜不好出去登台。不过等到夏日时，我可以演给你看。”

易青颔首道：“荣幸之至。可惜我除了读书之外，什么都不会。”她指着案上的茶与酒，问道：“殿下吃茶还是吃酒？”

太子笑着凑过来，探头看了看她的杯子，自己也提起酒壶倒了杯酒，与她碰了碰杯，说道：“舅舅说你从不吃酒，看来他说的是假话。你也说的是假话，你若是要学，肯定能比我学得好。

我比你差太远，就像是你能得到皇上的喜欢，我怎么都不能，就算我不是他儿子，我也不能。因为我也讨厌他，无法真诚待他，他聪明得很，一下就能看穿我。”

易青不知怎么答话，只仰头喝完了杯中酒。

太子也一口喝完了酒，提起壶要替易青倒酒，她忙双手递过酒杯，太子伸手拿过去，放在案几上，说道：“你无需客气，我要多谢你，你在庐安的几年不容易，见着你的处境，你能站起来，让我觉着自己也能。”

易青沉默着，心中暗自叹息，太子也不易，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没得自由。

可是，她垂下眼帘，说道：“太子认为，这次大周可能打胜仗？”

太子握着酒壶的手一顿，像是在认真思索，放下酒壶后，认真说道：“这次不能。”

易青神色黯然，喃喃念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太子神色冰冷，说道：“皇上当年杀光文家人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有今日。打仗不仅仅是谁的兵多，谁的兵器厉害，还得有战魂，现在的将士都没有。你可知道文家人为何能那般厉害？”

易青抬起眼看过去，太子面色平静，说道：“你很聪明，你当然能想到，也不是什么家传绝学，都是一代代文家人用命填进去的。现在文家人不多了，我这点血脉也得好好留着，文家麾下那些退隐的将士，我不能现在把他们招来，去送死。”

太子唇上润了酒，好似更嫣红了几分，他脸上在笑，眼中却寒意闪动，死死盯着易青。

“我知晓你要说人命，要讲大义，你生性善良，是真正胸怀天下。我敬佩你，却也不会赞同你。就如你吃的苦，我没有法子去替你吃一遍，无法对你轻易说过去了，要你别在意。

我常年活着，却生不如死。所以你也无法用公平正道来说服我。什么是公平，公平只是看你站在哪一边去说话。”

楼下的叫喊欢呼几乎把屋顶都掀掉，太子探头过来，眼睛紧紧盯着她，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易青，我们不要管这些，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我们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再试图说服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