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幸进佞臣(2/2)

张献忠摇着头,拢着自己颌下的浓重胡须,说起怪话口气像个酸书生:“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师旅帅听说过?三国演义里的。”

师襄听着这话,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人说话一张嘴就突出一个没文化,还在自己这正经世袭军官面前显摆上了。

他道:“张旅帅,这话出自孙子。”

嗯?

张献忠皱起眉头看向师襄,本能就寻思这孙子在诳我。

但咱老张文化程度本就十分有限,属于茶馆听书肄业水平,他自己心里也不太确定,兵无常势这话究竟是出自三国还是水浒。

因此张献忠干脆就不跟他计较太多,接着说道:“别管哪个孙子说的,这话什么意思?兵因敌而制胜,对付啥样的孙子,拿出啥样的本事。”

“那俩参将打得很稳,但眼下是夜战野战,你看这地形,稳中求胜,能将之击溃?他们就算把敌军打死一半,剩下那一半人也溃不了,往他妈哪儿溃啊?”

就凭张云起那几百杆铳,打出攻势吓人的进连环,确实能压住敌军,但每轮只能打死打伤几个人,在夜间条件下,几乎没震慑力。

这本身没有问题。

张献忠觉得有问题,就因为他不信临洮旅能一直保持良好的士气和纪律:“敌军立于不败之地,我军进连环目前能拦住他们,可万一阵前有个闪失,几杆铳烧坏炸了,打过来他们能不能挡,能挡又能挡多久?”

“所以前线将领在此时更该选择激进战术,尽快将敌军击溃,而非稳住战线。”

要僵持,比的就是谁不出问题。

没有哪支军队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就能保证在作战中不出问题。

因此张献忠更欣赏杨国栋选择的战术,只是师襄看不明白。

就在二人对话的这段时间,战场上局势又发生了微小的变化,随着杨国栋部骑兵的一次次突击,越来越多的滇兵在龙在田的调派下投入战线。

整个自东向西的滇兵战线变得非常单薄,一个又一个滇兵营被部署到东边面对临洮旅的阵线上,一时间杨国栋部两千余骑要面对超过四千步兵的进攻,两军格斗趋于白热化。

双方在夜幕下你进我退,我进你退,交锋冲突十余回合,终于在某个瞬间,就好像杨国栋部承受的伤亡超过了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突然间战线崩溃,各个大队小队通通向后溃退。

一时间滇兵将校纷纷吹响喇叭奏乐助威,土目军兵呐喊鼓舞,各营乘胜蜂拥追击。

时刻都在观察战场的师襄面色发白,攥紧双拳哀叹道:“啊,杨国栋败了!”

张献忠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个过来人,拍拍师襄的肩膀,轻松道:“好好瞧着,张李二将不过泛泛之辈,只有收降的这个杨国栋才是你的福气,仗没打完,大将慌张个卵子。”

说是不慌。

可师襄看得分明,杨国栋部军兵在溃逃中将老贼习气展现得一览无余,蜂拥奔逃之下,有人连马匹都不要了,还有些人把马背上的财货口粮使劲儿往下扔,生怕携带重物耽误逃跑。

当然也有贪的,捡起别人的行李、牵起别人的战马,玩命往后跑。

“部堂大人还说什么风凉话,赶紧下令扭转败局啊,这会就得靠你啦!”

师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张献忠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反倒怡然自得了起来,抱着胳膊笑道:“这就是咱老张要教师旅帅的第二招。”

“夜战,只要战术在一开始定下来,不论战局成什么样,大将有中军,就把中军填上去,没中军,也不要再向前线将领下令了,因为夜里塘报不畅,传令过去不乱也乱。”

还真别说,张献忠虽然觉得师襄没本事,但并不反感他,毕竟师襄不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而不会打仗是可以学的。

就凭张献忠站在师襄旁边,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高明,他就判断,师襄以后在元帅府前途无量。

能让人感觉到高明,是个很厉害的特质。

尤其对元帅府来说。

毕竟元帅府不怕师襄的缺点,他指挥战斗的能力差,可指挥战斗不是元帅府的稀缺才能,是个人都会打仗。

这个人能增加团队凝聚力,这才是稀缺才能。

就在这时,张献忠抬手指向远处明火执仗的滇兵军阵,对师襄道:“看好,杨国栋要回头了,打倒番了。”

此时狭小的战场上,杨国栋部骑兵已经狼狈奔逃百十步,七八个滇兵小营的军兵也追了百十步。

当他们抢夺被丢下的马匹、争夺被丢下的甲胄与财货,杨国栋的骑兵在唿哨声中齐齐回头,以更凶猛的气势,回头冲撞。

奋勇追击的滇兵后知后觉,凭借父子兄弟、同乡为纽带的编制优势快速结阵,但仓促之下还是在各小营阵势之间留有缺口。

杨国栋马首所向之处,正是一处两个小营的结合部,中间仅有三四丈宽的狭窄缺口,而且还正在被铺开的滇兵快速填补。

一时间骑兵向缺口猛扑,步兵向缺口猛补,缺口快速缩小到两丈、一丈,最后仅有两步宽,杨国栋部第一名骑兵持钩镰枪突入缺口,战马撞击狠狠撞飞数人,马背上的骑手也在入阵第一时间就被长矛捅下马去。

但对冲阵来说,一瞬间就已足够。

紧随其后,三五骑持长刀钩枪自缺口突入,左右步卒在四蹄践踏之下避向身旁,随后十余骑鱼贯而入,最后数百骑把这个缺口撕开,直将两个五百人编制的小营从中间扯开撞碎。

一个溃兵卷两个,两个卷四个,一时间上千溃兵四处乱跑,更有上千骑兵在背后拍马舞刀撵打追杀,呼号叫战之间,转眼战场上的滇兵溃势便不可阻挡。

就连东边正与张云起、李祖德两个营交战的六个滇兵营也被西边的溃势影响,在交战中落得下风,扎在阵脚的小队自发脱离奔逃。

瞬息万变,师襄都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看战场,又转头看看张献忠:“这,张部堂,你怎么知道他是打倒番?”

“嘿!”

张献忠笑笑不说话,只是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向师襄:“现在知道,大帅为何说你我对进攻意见相左,要以我为主了?”

说罢,他摇摇头,心说咱老张还是心善,不忍心告诉你,打仗是需要天赋的。

不过正当滇兵溃势被杨国栋一营马兵搅得愈演愈烈之时,战场西边砰砰几声号炮响起,一个巨大方营稳稳立在宝鸡城东的塬上。

军阵正面四个步兵大队组成两个风扬阵,一左一右张开,像螃蟹的两只大鳌,为出营马队让出通道。

艾万年被家丁用抬椅抬着,率延绥镇兵抵达战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