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2)

因为他很快就又举起手,示意校监有话要说。

裴瑄紧紧咬着嘴唇,想要抵御喉咙里不断涌来的酸涩。她的感觉好像失灵了,咬的越用力脸上的泪水便越多。于是她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盯着他的嘴唇瞧。

校监走回来,复述他的话:“北大成立了学联声援国民外交协会,计划在之后开展活动。至于活动内容和安排,我不能告诉你。”

裴瑄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她,只看到女学监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王世瑛也不敢置信地问:“这是他们的原话?”

女学监瞥了她一眼,冷冰冰道:“当然不是。不过学校是不会让你们做出什么危险举动的,所以敏感话题和内容,无法转述。如果你们能心里好受一点,把这当成是原话也可以。”

“你怎么能这样?”王世瑛睁大了眼,站起来质问她,却感觉袖子被人抓紧。她回过头,看裴瑄坐在椅子上,脸上的大片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擦干净了,只有残留的一点泪痕和通红的眼睛看得出她曾经哭过。

她定定地看着学监,反问她:“老师,倘若你觉得,在这里愚弄你的学生,望着她们为了国家的命运如小丑一般惶急而不能定,而她们的老师则在一边冷漠地促成她们至此尴尬的局面,你是快乐的吗?倘使第二天,整个北京都为了挽救这个国家的命运行动起来,那作为这个国家的一份子,寂静如死地的女师以后又有什么颜面立在这里?现在还有人记得吗?我们女师是改革变法时期为了女子读书这样先进的理念而建立的啊!十一年后,竟然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可笑的理由把学生锁在学校里、不许她们和外面联络吗?这还是学校吗?这和监狱有什么差别?”

女学监眼里飞快晃过道情绪,但只一瞬的功夫,她又恢复到那副不近人情的面容了。

那边,仲澥和世炎见学监过去那么久,裴瑄和她同学的反应又透着古怪,对视一眼,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但总觉得今天之行不会太顺利。但已经如此了,何况明天的事紧急,他们也不能耗费太多时间在女师,还得赶回学校去继续安排,只能长话短说了。其他的,就看女师校方怎么想了,他们也没办法。

世炎重又举起了手。女学监走过来,沉默着听他讲话。

世炎说:“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下午一点前,请来北大校门处集合。”为了不提前暴露游行,他含糊不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女学监点点头,走回去,对裴瑄她们说:“北大方面不会同女子学校做联合,虽然很感动,但希望女师的同学不必激进。请信任北大、信任蔡校长。”

裴瑄同王世瑛没有回话,看着女学监又走回对面去。

邓仲澥:“现在我们需要女师的力量。老师,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万分恳请您可以帮助我们。明天的行动至关重要,请您劝劝方校长,万望三思!如若此次退缩,有伤气节、更堕清名。一昧压抑必然会迎来反抗,倘若方校长不想在之后丧失一校之长的威信,绝不可再像今日这样,囚禁于学生。”

“学生!校长是你能编排的吗?说话时间到,你们回去吧!”学监愤怒地低斥,而后便径直转过身去,怒气冲冲地往对面走。

邓仲澥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旁边的世炎动了动,皱着眉。

“这……她被气走了,咱们这次来怕不是要白来了。女师的情况很不乐观啊,她们看样子连学校都出不去。”

邓仲澥轻声回答他:“她们必然是不可能参加的了。方校长决心已至此,除非有翅膀,谁能飞出去?我正是已看出这点,才不愿意多呆下去。咱们时间紧迫,不能再在这儿耗下去了。那个女学监也没有好好传话,交流不畅,趁早结束谈话吧,免得被她听出来什么,再去找方还校长和政府告密,破坏了明天的行动。”

他说着,便已和世炎站起身来,走之前扭头往角落里看了眼。

裴瑄冷冷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女学监,神情冷硬。像是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她瞥过来一眼,那一眼给邓仲澥带来了极大的触动。

她眼中面对学监的鄙视和愤怒瞬间变化成了脆弱和无助,她的目光追随着他们两个的身影,一路凝视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女学监的话还响在耳朵边:“他们说:既然学校不允许,我们便该回去了。这便向你们告辞,打扰这许久,深感抱歉……”

她不想再听下去这彻头彻尾的假话了,猛地站起来,吓了女学监一跳。她弯腰对学监和其他校监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地抿着唇从另一边回去了。

王世瑛也跺了脚,狠狠瞪了在场人一眼,高昂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