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下一个周末,依旧是上次那个小院,在北大校园里的那个。

“来一来,坐一坐,今天的心情是真不错。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帮助是真理……”

裴瑄拿着抹布走了过来:“海威学长,让一让。”

刘海威自然无比地跳下桌子,装作没有被打断的样子,接了下去。

“来来来,快入座,来听延年把话说来,把、话、说!”

延年笑着走过来:“来,同学们,咱们就入座啊。”

大家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向着长桌聚拢。柳眉依旧眼疾手快地抢走了离陈延年最近的桌首,扭头对裴瑄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笑容灿烂地招呼她坐这儿。

裴瑄也赶紧坐下来,同大家一起仰头望着延年。

延年今天穿得很精神,最起码不再是往日图方便那样穿一身短打,头发都仔细打理过。他面庞上神采奕奕,眼睛里也放着快乐的光芒。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北京工读互助社第一实验小组诞生了。”

大家都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延年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领导的才干,虽然在场中他的年纪算小的,可难得让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认同他。他一抬手,大家便停下了鼓掌,重新认真听他讲话。

“从今天起,我们十四个人,就是一个大家庭的成员了。社内大家共称‘同志’,有问题吗?”

这问题自然不会有异议。“同志”是一个时兴的称呼,能有机会被人称作同志,大家都觉得与有荣焉。

之后便该互相认识了。

第一实验小组的成员,来自天南海北,受教育的程度也不尽相同。裴瑄一手托着腮,默默记下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背景。

来自浙江的施存统,无政府主义的信徒,高中生;俞秀松,施存统的校友,理想主义者,富家公子;何孟雄,法文专修馆的学生,在北京大学旁听,她和邓中夏的老乡,同她一样体验新生活;易群先,因为包办婚姻逃家,要做新时代女性……嗯,估计和她很有话题可聊。

轮到她了。裴瑄站起来,低头看此刻或好奇或鼓励地望着她的新同志们,微微一笑:“裴瑄,湖南人,现在是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国文专修科一年级的学生。参加互助社的原因……我想得到你们精神力量上的帮助,然后有一天,用这样的力量去帮助你们。互助互助,我希望我们能帮助彼此成长,共同变成理想中的人。”

柳眉、白兰和易群先和其他几位女生反应最快,为她鼓起掌,都含着笑看着她。别的男同志们也抬起手来,用掌声和眼神鼓励她。

裴瑄莞尔一笑,欣然落座。

介绍很快告一段落,延年将手边的记事本沿着长桌传下来。互助社活动的地点定在了法文进修馆旁边的小院,宿舍就在小院后边,而临街房舍用作食堂。

白兰年纪较在场的绝大部分人大些,又已经工作,对财务更有概念些,便被延年委托作了财务会计。互助社的启动资金是五百二十三块大洋,放在裴家,大概是主仆上下一个半月的开销。坦白说,裴瑄之前对钱财没有太大概念,还是独身一人来读大学才开始有了管钱的必要。五百二十三块大洋,在如今的时局和北京的物价背景下,是一笔很大的财物,但是如果平摊给十四个人,还是十四个没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人身上,看似唬人,实际上大概最多能维持三四个月的生活。

当然,这是最坏的揣测。他们总不可能一分钱都赚不到吧?随即白兰的话又让裴瑄心提了一下。互助社想要盈利已经是一个巨大的任务了,然而他们肩上的担子似乎不仅在自己的盈利上。五百二十三块大洋里就有三百五十块是来自社会各界捐赠,不论是当真对他们这群学生做的这个理想国实验抱有支持态度,还是观察和试验,都说明他们的行动其实暗中受到了很大的关注。如果失败的话,不用想,自然会因为空中楼阁和不切实际被外界和媒体大加批判和抨击。

裴瑄心中默默盘算着。延年总结在场社员如今的工作情况,他、乔年、郭心刚一向参与《新青年》发行很紧密,白兰在使馆区做家教,其余人都比较空闲。分派工作呢,食堂要七人,洗衣服四人,放电影三人,还需要各自细致分工。

裴瑄看他们积极报名,很快就把食堂和洗衣服的名额瓜分了。剩下的几人,看样子似乎都不太事生产的样子。

裴瑄和俞秀松对视了一眼,瞬间也体味到了对方的尴尬。他们二人相视苦笑了一下,俞秀松便举手,弱弱道:“我什么都不会,那,我放电影?”

海威学长调笑着看着他们几个,取笑着重又拿起了快板。

“加我一个!”裴瑄趁着他取笑完俞秀松的功夫赶紧举手,眼见得海威学长的眼神落到她身上来了。她一僵,只能诚恳地望向了延年。

许是她表情实在可怜可爱,惹得大家都笑了。刘海威也放过了她,没有再兴起快板一敲为她来一段。裴瑄松下口气,和大家一起笑起来,目光前后转了下,眼珠子忽而定住了。

她下意识眯起了眼。比较内向的性格使然,她用了一秒的时间静下来让自己记住了那张脸,而后便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

“窗外有人!我不认识!”

延年和郭心刚反应最快,当下便飞快拔腿跑了出去。那人反应也很快,见状一下子便察觉自己是被人发现了,就地往旁边花坛一滚,没有露出脸来,然后便捂着帽子飞快地跑了。

延年和心刚学长跑去了院子外追人去了。屋子里剩下的人都面面相觑,一种不安的寂静浮动在空气里。不论如何,互助社第一次全员开会便遭到了不明人士的窥探,都好像是一种不愉快的体验。

裴瑄见在座的唯一一个北大学生,海威学长,皱紧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试探性地问:“这么熟悉北京大学的地形,还能知道我们今天开会的事儿。海威学长,你见过刚才那个人吗?”

“叫我同志。”就算满心疑窦,刘海威还不忘逗趣,挂着笑提醒她,说完又皱起了眉,“唉,人我是没看清楚。我背对着窗,转过身去他就不见了。但想也知道是哪些人,真是一群避不开的苍蝇。”

他面色厌烦地挥了挥手。

这时候陈延年和郭心刚也回来了。延年脸色不好看,看样子很生气。他看一屋子人都问询地看着他,便道:

“跑了。”

郭心刚一屁股坐回刚才的座位,刘海威倾了倾身:“老郭,你看见那人的脸了吗?你觉得是谁?”

郭心刚翻了个白眼儿:“没看见。不过么,学校里搞这些鬼祟事情的,一律按张丰载处理,不是他也是他那群跟班。不确定身份,便约等于张丰载。”

刘海威认同地点了点头。就连桌子对面听到了几个字的裴瑄,也忍不住认同地跟着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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