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2)

九月,女高师开学。

这次入京,父母皆伴在身边,并有两位仆人跟来。学校开学一日,进校务处问询安排好的宿舍,仆人便先去为小姐收拾打扫。

裴瑄默默忍耐着尴尬。宿舍除她以外还有五人,都是国文专修科的。其中有四位是大一级的学长,一位是她的同窗。开学时带着仆人来的排场,却只有她一人。当下风气,尤其是新文化阵地的北京,也是极少能见到这样呼奴唤仆的封建做派了。

但她还是感谢,其余五位室友与同窗并未露出异色,来使她更为羞耻。

白日陪伴父母在学校待了几个小时,听母亲对各处评头论足,又担心她吃苦。父亲倒不爱说话,默默观察着经教育改革后的新大学,似乎百感交集。

傍晚他们回驿馆。裴太太又不舍地嘱咐了她,挑挑拣拣还不是因为爱女的心肠。裴瑄也觉得不舍,与她抱着分别。裴作孚看着时间,提醒夫人该走了。

父亲不让她去火车站送,让她回学校。他二人穿好出行的外衣,令下人把备好的稻香村各色点心交给裴瑄,一共五份,分送给她五个室友,便让她回校。

裴瑄提着五份礼盒,走出几十米,回头看到父母已经坐上黄包车,带着身后的仆人一并出发去了火车站,扭回头来,不知道是获得自由的快乐还是与家人分别的不舍更重些。

待回了宿舍,其余五人已收拾好,坐在桌前读书、交流,见她来便停下谈话声。裴瑄知晓她们是因她今天的做派对她产生了一定隔阂与距离,便神态自然地与她们打招呼,将礼物送给她们,装作苦恼地说:

“可算送走我爹妈了。他们一心觉得我上大学不像话,如今我也自由了。”

话音落下,宿舍里同学们都笑开了。其他人本来就觉得她是旧封建家庭的小姐,如今听她亲口这么说了,便觉得果然如此。但她想来又是极力抗争要来学文化的新思想女性,通过与家中抗衡才取得了胜利,便使人敬佩了。同学现在看她,也觉得亲切多了。

裴瑄也跟着大家一同笑,把头发上镶着珍珠的发卡取了,手腕上的镯子也丢进了行李箱的底层,脱了裙子,穿着素色的棉布睡衣,走过去同大家坐在一起。这下子仅有的一点不和谐也消失了。

“你们在看什么?”她问其他人。

她们的宿舍长程俊英抿唇笑笑,露出手里的一本看着眼熟的刊物。

“我们在看胡适之六月刊登的文章,《玩偶之家》,你看过吗?”

裴瑄回答她:“我只看过五月那期的《狂人日记》,鲁迅先生写的那篇。”

“啊!《狂人日记》!”学姐陈定秀坐在她一旁,兴奋地凑过来,“也不知道鲁迅是哪位先生的化名,总之我才不信他此前默默无名!用白话写小说,真是个天才,何况写得那样好,振聋发聩!”

裴瑄一边点头,一边接过被大家传递过来的六月刊。

学姐王世瑛对她道:“六月胡适先生这篇文章一发表,女师便很受震动,因为这是一篇对女性权益进行深刻探讨的文章。学生会觉得可以对这个‘易卜生主义’进行深入研究,对它做文章,借《新青年》的影响为女性争取自由。七月他又进一步介绍了《娜拉》这部歌剧。上学期北京大学的邓中夏他们搞活报剧,很是在北京学校中出了风头,但活报剧可是我们女师的传统活动,我们可不甘落后。学生会决定要将《娜拉》改编成活报剧,只是苦于六月要放假没能立刻开展。这个学期,我们一定要将这个活动做好。”

裴瑄这才知晓她是女师的学生会主席,她旁边戴一副圆眼镜的短发女生便是副主席,不免对这个宿舍肃然起敬。

圆眼镜的短发学姐,名字叫陶玄,补充道:“具体的选拔我们还没决定。因为拖到这学期,又涌入了不少新生。我们肯定想吸纳更多成员的,所以你们两个新同学,一定要抓住这个好机会。”

宿舍里只有裴瑄和另一位叫罗静轩的女同学是今年入学的。裴瑄读完文章,抬头和她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已经决定好要踊跃报名参加了。

讨论完这件事,大家又互相做了介绍。原来六个人都是外地考进来的,没有一个北京当地人。国文专修科是去年新增设的学科,学生人数本来就少,也只有此两届学生,故而虽隔着一学年,但大家都觉得分外亲切,决定以后要互相监督、共同进步。

九点多钟,大家结伴去洗漱,十点前在宿舍重又围绕着《新青年》交流了一番。她们听裴瑄说自己只读过这两期,也并不吃惊,对她说学校图书馆有收藏往期的杂志,如果有不全的可以同她们说,学校里总有人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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