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3/3)

在角落里等着的邓中夏抬眼,与裴瑄对视了一眼。他二人都读文学,自然知道这是苏轼的诗,除却这一句外,又怎是一句悲切能表意,“逝将振衣归故国”,不过是这些遗老对旧时代还抱留着不切实际的哀歌与缅怀。

他看到裴瑄,便想到那些来绞辫子的青年人和中年人,只觉得同人弃旧国而去,挽留不住,孤独又孑然,只是已经被抛弃了,大厦倾颓,举国乱世,无人会分出同情心来给他们。时局、文章来迫得那样紧,旧人都逃无可逃,连沉溺过去之梦里也不得喘息。

因如今到处都是似邓中夏这样火热的学生,到处是《新青年》那般的文章,逼得他们上下流窜,逼得整个北京的旧人处处在夹缝里挣扎。

理发的老先生是不待见青年的,或许待她剪短了这头长发,他们两个都不会受到待见。

果真,待她一头轻松地站起来,将钱币交到屋中收钱的盒子里时,那老师傅便取了扫帚弯腰去扫她那落满一地的头发。邓中夏上前想去帮忙,老师傅背对着他们,弯着腰,粗声粗气道:

“别碰!我还要收集好这些头发做成假发等着卖钱给别家太太梳旗头呢!收拾好了便走吧!”

裴瑄便和邓中夏交换一个眼神,逃也似的从屋中出来。她不自在地碰了下剪短到下巴下面的发尾,感觉头顶轻飘飘的,都感知不到头发的重量。被赶出来前也没来得及在屋子里找面镜子,于是转头问身旁的人。

“怎样?会觉得很奇怪吗?我总觉得不太习惯。”

她眨眨眼,仰头望他。一双清灵的眼亮着光,白净脸上笑盈盈的,日头透过树叶子打在她脸上,把一张讨人喜欢的银盘脸照得面色光泽。脸颊两边是两捧乌黑细亮的头发,包着一张巴掌大的脸,在下巴下头轻轻晃动,比起以前温柔贤淑的模样,倒显得几分难得的孩子气。

邓中夏认真地看过她的面孔,诚恳回答她的疑问:“一点都不奇怪,很清爽的样子,学习干活也方便利落。”

有这话她便放下心,把扎头发的发带绑到手腕上。她不愿意在外边多呆,便想早点回驿馆等裴其栩回来,也存了给大哥点惊吓的心思。邓中夏送她回去,路上邀请她明天去北大看看,她虽然有些意动,但还是心念着成绩,觉得没什么心情去玩耍,便给他说等之后有机会,如果能考上大学,都愿意每周都去北大寻他去做向导玩耍。他自然欣然应允,很愿意揽下这项工作。

送她回去后,用过一杯茶他便匆匆回校上课了。裴瑄目送他大步走下楼梯,抬头挺胸地昂扬走出驿馆,只觉他比上大学前更加精神饱满,这几日北京之行后,她也似乎有了什么很明显的变化。

晚上裴其栩回来时,刚一瞧她险些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走错门的女学生。他愣了片刻,最后笑着摇摇头,只对她道。

“你大概得从此刻便开始想个法子,如何应对母亲的责难。”

裴瑄含笑不语,她现在还分不出心神来考虑母亲。等过几日成绩出来再去烦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