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大结局(1/2)

天启二十五年,一月。

这一年注定是动荡不安的年份,几日前皇上驾崩的消息还没让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紧接着又是丞相柳意意图谋反被临时代理朝政的怀光王诛杀,接下来更让人下巴跌落一地的,就是原本被传并非皇上亲生子的凌安王魏谨言带兵攻入帝都,兵临城下,莫蓝鸢不得不出城迎战……

国丧还未正式举行,就面临着重重纷乱,热闹繁华的王城之外转瞬间成了战场,一时间,帝都人人自危。

对于莫蓝鸢掌握了部分兵权的事徐九微倒是不惊讶,只是,魏谨言的兵力从何而来?

她思索了好半天,终于想起应当是原本的镇南王苏放鹤助他,还有几年前他就将冀州交给了当时的通判林冲,并且让他要在几年内掌控相邻几座城池。做这些时他并未让她回避,所以她记得得很清楚。

徐九微所住的地方临水而筑,花台楼阁,假山环绕,虽比不上皇宫的富丽堂皇,倒也另有一番清新雅致,尤其是黄昏时站在回廊下,脚下是一池碧波湖水,波光潋滟间水天相映,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就此远去,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景致。

沐夫人提步踏入回廊时,就看到徐九微倚栏而立,衣袖在风中飘扬,她眯着眼睛遥望远方,眸中却一动不动,不知神思飘向了哪里。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沐夫人敛去眼中的复杂,缓步走到她身边。

听到声音,徐九微回过头,低低唤了她一声。

“阿锦是担心今日的战事?”尽管她已经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沐夫人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说出来,徐九微怔了怔,随即点点头。

顺势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沐夫人微微一笑:“那……你是担心哪一边更多?”

徐九微跟着坐下,听到她这个问题并不显惊讶,面上却明显闪过一丝犹豫。于情于理,她必然是担心魏谨言更多,可是……想到几日前莫蓝鸢临行前的样子,那个答案就这样堵在了喉头,无法轻易吐出。

“真不知道回帝都是对是错。”见她好半晌都未回答,沐夫人也不介意,而是长长吐出一声叹息。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离开漠北,那样可能就不会有今日这样为难的局面。

“或许,回不回来都会这样吧。”徐九微放软身子趴在栏杆上,喃喃道。

沐夫人一惊,蓦地转过头看向她。

“说得也是。”过了片刻,沐夫人喟叹道。

不论有没有徐九微的出现,莫蓝鸢和魏谨言注定会对立,并且不死不休。

徐九微没作声,想的是别的事情,自从开战前莫蓝鸢来见过她一次后,就将侯府外的守卫统统撤去了,如今没有人会阻止府中人的出入,但是因为近几日发生的大事接踵而来,倒是没人敢随意出去乱晃,生怕惹上麻烦。

“其实……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沐夫人突然说道。

“什么事?”徐九微问。

“前几日夜里怀光王见过你之后,临走前特意见了老爷和我。”回想起那夜的事情,沐夫人蹙了蹙眉。

这位怀光王行我素惯了,看似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所以对于他近乎漠然的态度沐夫人和沐秦天倒是见怪不怪,但,那一夜的莫蓝鸢却少见的对他们行了大礼。

婢女奉上热茶后就退了出去,管家也早在莫蓝鸢进去时就自行回避,一时间,大厅里就剩下他们三人。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莫蓝鸢,沐夫人和沐秦天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方才由沐秦天开口:“不知王爷有何事相商?”

“侯爷,我来仅是为了说一件事。”未去看旁边放着的热茶,莫蓝鸢沉声道:“不论我是否为王,我与郡主的婚事……定不会作废。”

此言一出,沐秦天难得怔愣了一瞬。

莫蓝鸢这话的意思……

他在十日后就将登基为新帝,选在这种时候特意与他们说明婚事的问题,就是说他必定会迎娶作为未婚妻的锦荣郡主!

“……”沐夫人讶然看向他,继而秀眉微蹙。

若是没有魏谨言的出现,其实沐夫人一直是打算履行这桩婚事,不管莫蓝鸢是荣是败,只要莫蓝鸢能真心待她,冒天下之大不韪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如今得知自家女儿与魏谨言有情,沐夫人便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微微凛神,沐夫人换了个比较婉转的说法:“王爷,你有没有想过,阿锦并不适合入宫,她的性子在那种地方……”

她没说完,但她相信莫蓝鸢会懂。

沐秦天颇为意外地瞥一眼自己的夫人,对她会直言不讳说出这种话有些诧异。当然,他也有这个意思就是了。

“夫人是担心以后我会娶其他人?”莫蓝鸢抬头直视沐夫人,褐色的眸底隐隐流露着让人心惊的深沉。

沐夫人喉头一哽,莫名有种被他看穿的危机感。

她担心的是自家女儿与魏谨言的事,担心强行让她和莫蓝鸢在一起会成就一桩孽缘,另一方面她也的确有莫蓝鸢问的那个意思了,若是阿锦入宫,必是会与无数女子争宠,这样的日子她想都不愿想。

最后,沐夫人没有多说什么,模棱两可地应了声“是”。

莫蓝鸢闻言垂下眼帘,良久没有言语,几缕发丝被穿堂而过的风拂动着,似在认真思量着。

沐夫人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莫蓝鸢在犹豫,这件事或许就还可以有转圜之地。

让她没想到的是,莫蓝鸢很快就抬起头,回眸时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眼底甚至都没有一丝波澜,宛如常年不化的积雪般寒洌,可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无比坚定。

“侯爷和夫人大可放心,我发誓……终此一生……再不会迎娶别的女子。除了她。”

最后三个字轻得宛如呓语。

沐秦天古怪地瞅了瞅莫蓝鸢,对他即将继承大统还要坚持履行婚约本就觉得惊奇了,此刻听得他这样说,惊得送到嘴边的茶都洒满了衣襟。

“咳~!”片刻后,沐秦天佯装镇定把茶杯放下,庆幸方才还好没来得及喝进口中,不然这会儿铁定会出丑人前。

未去管沐秦天满脸尴尬,沐夫人心头暗惊。

看来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轻易了结!

……

“……怎么了?”耳边突然听到徐九微的声音,沐夫人方才惊觉刚才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她回神看向一脸关切的徐九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他说一切事都等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徐九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

沐夫人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忙很快就出去了,独留徐九微继续倚着栏杆怔忪出神。

“郡主。”

一名小丫鬟突然快步走了进来,双手承上一样东西:“这是有人给您的信。”

徐九微莫名其妙地盯着她手里的信封:“信?”

随手接过,徐九微便扬手让小丫鬟退下,展开一看,雪白的信纸上开头就写了一句让她皱眉的话:魏谨言有危险……

忙出声把送信的小丫鬟叫了回来:“这是谁送来的?”

小丫鬟仔细回想送信的人,规规矩矩应道:“回郡主,是个普通男子送来的,他说是受人所托。”

手指缓缓收紧,将信揉成一团,徐九微思忖许久:“去准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郡主,现在外面……”小丫鬟欲言又止,看徐九微那凝重的脸色,最终把后面的话默然吞了回去,改口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徐九微不安地拧着眉,这种紧要关头会有人送这种信给她,很大一部分都有问题,她尚有理智的话就该视而不见。但她又唯恐是真的,万一魏谨言是真的遇险了,所以还是亲眼去看看比较放心,开战的地方是在城外,她不出城,就在附近打探下消息也好。

**************

帝都南城,这里就是最重要的一道关卡。距离城门口几里意外的平遥镇,此刻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兵马所占据,或远或近居住的百姓要么早已闻声连夜搬家,要么就是闭门不出,唯恐会招来杀身之祸,偶尔夜里听到杀伐声和战鼓声都暗自心惊肉跳,不敢深眠。

临时驻扎的营地里,苏放鹤翘着二郎腿坐在主账中,不时斜视一眼静坐在桌案前看书的魏谨言。

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大战在即,作为主将的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书,并且一看就是一个时辰,从头到尾除了翻书连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苏放鹤忍了又忍,到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觉得再跟他这侄子待一块儿他都要被逼疯了。

“我说谨言,你能不能说句话,你王叔我快闷死了!”他猛地抽走魏谨言手里的书。

被人这么突然打断,魏谨言也不恼,他转过身正对着苏放鹤,白玉般的面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沉声道:“王叔想聊什么,我奉陪便是。”

苏放鹤:“你今日和那莫蓝鸢不约而同要休战,打的是什么主意?”

魏谨言略略思忖片刻,道:“王叔说笑了,我怎会知道别人心中所想。”

苏放鹤:“……”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把他侄子这张脸给撕下来看看,是不是贴着一张假笑兮兮的面具。

烦躁地抓抓头发,苏放鹤翻着白眼:“可别告诉我你今日打算什么都不做。”

魏谨言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若不是他是他侄子,恐怕苏放鹤真的会忍不住把他砍了算了,说得好听他这叫心有城府,无法看透,说得难听他这就是故弄玄虚,惹人讨厌。

见他都快要抓狂了,魏谨言轻咳一声,道:“王叔放心,今夜一切事情都会有个了断。”说着,他将目光移至别处,仿佛透过营帐看到了远方。

看不清楚他此刻是什么眼神,但他话中隐含的那一丝寒意,却让苏放鹤心下一沉。

他其实一直摸不准魏谨言如今想做什么,如果是放在三年前,他毫不犹豫会相信,魏谨言之所以暗中做那么多事是为了抢回皇位,还有为他的父王和母妃报仇,可是这三年后……苏放鹤突然不敢确定了。

“谨言,你……”苏放鹤眸光闪了闪,想说些什么又纠结着没出口。

仿佛没瞧出他的动摇,魏谨言含笑接过话:“王叔想说什么?”

看着眼前这张淡定得像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变化的面容,苏放鹤凝了凝神,凛声道:“谨言,你老实告诉我,你如今真的想要坐上那个王位?”

苏放鹤当年解甲归田,实际上他还保存着独属于自己的兵力,这也是为了现在的魏谨言能有所依仗,但若是魏谨言并非为了皇位,而是有别的目的,苏放鹤绝不会拿这些士兵的性命去开玩笑。

“王叔……”

魏谨言似乎叹息了一声,仔细听苏放鹤又觉得他的声音很正常:“待到今夜,你自会知晓。”

苏放鹤愣了愣,一时心头杂乱纷纷,理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

临近黄昏的时候,多日来连绵不绝的大雪终于停下,夜空中白云悠悠,一轮明月高悬,淡淡的月晖洒落下,与雪色相互辉映,美得宛如幻境。

城楼上,是整装以待的守军。

城下,是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攻方。

两边人马在这里已经对峙了快一个时辰,坚持敌不动我不动,任由那震动天地的鼓声回响在耳畔,如同敲在心上,分外惊心动魄。

就在众人已经快要等到忍不住心神涣散时,猛地,一声宝剑出鞘的铮鸣声响起,继而听到一声高呼:“杀!”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方的士兵出动,进行先攻的士兵带着盾牌齐齐将准备攻城的人掩护在最中间,不断用长矛将雨点般落下的羽箭挥开。

软梯以最快的速度搭上城墙,攻城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往上爬,意图直接攀爬上城墙,将上面的人统统拿下。然而,城楼上的人同样早有准备,无数的石头和羽箭密密麻麻砸下,一时间,凄惨的哭喊声和号角声响彻天地间,打破了雪月相交的美景。

“不要放任何一个人上城墙!”守城的是平西将军苏将军,他面色肃然看着底下不断往上攀爬的士兵,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将接近的人的头颅砍下。

“快退开!”

底下的人连忙要避开,换其他地方上城墙。

战鼓声声,刀剑相击,战马嘶鸣,一时间城上城下几乎都陷入杀伐声中,鲜血几乎染红了天地间,目光所到之处尽是哀鸿遍野。

隔着一段距离,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魏谨言静静看着底下的惨状,最后将眸光定格在城楼上迎风高扬的战旗上。

“拿箭来!”

他的声音刚落,静候在旁的湛清已经送上弓箭。

红樱和林遥骑着马一左一右跟在后面,看着他搭弓拉弦,一支黑色羽箭“嗖”地脱离出去,不偏不倚射中了那一面战旗,让所有人都惊悸不已的是,那一箭不仅仅是射中了,旗杆竟然“咔擦”一声裂开,轰然倒地。

两边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骇得心头一跳,紧接着厮杀得更加起劲。

“杀啊!”

“快些攻城,今夜我们就破了这帝都城门!”

“快给我放箭,谁也不准退半步!”

……

“好箭法啊。”苏放鹤有条不紊指挥着士兵攻城,看到魏谨言这一招不禁朗声笑道。

魏谨言仿若未闻,对湛清说了什么,湛清很快得令,这次呈上的箭最前端带着火团,他瞄准的地方却不是战旗,而是城楼边缘处的木栏杆,火很快就把栏杆点燃。

没人会想到他会突然射中那边,只单纯以为他是射偏了,红樱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魏谨言连续射了十支羽箭,每一箭的落点都不是人,而是正好环绕着城楼的柱头或者栏杆,全是容易着火的地方,今夜遇东风,起初没人在意,待到他们发觉不对时,起火的地方已经被煽点着越烧越旺,不多时竟隐隐瞧见火光把城楼的四周全部包围了!

“王爷是故意想烧了他们的城楼,好方便攻入城去?”身边一名将士语带崇敬,问道。

魏谨言闻言未语。

那人毫不在意,转头就参与进血战中奋勇杀敌去了。

红樱一直注意着魏谨言的动静,听到那名将士的话后下意识地看向魏谨言,却发现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似是笑了。

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些多余的事,红樱和林遥他们齐齐混进人群中,两边的士兵们早已杀红了眼,无数的羽箭从身边飞过,伴随着震动天地的马蹄声,身穿黑色盔甲的将士们仿如一片望不到头的汪洋大海,浩瀚汹涌奔腾着。

刀剑不断刺入敌人的胸腹,鲜血喷溅在脸上,身上,不断有人倒下,又很快有大批人涌上前替补。

魏谨言静默不语坐在马上,身边的湛清会为抵挡一切攻势,所以他分毫未损,他只是一动不动看着城楼上越烧越大的火,火势很快就席卷了边缘处的树林,冬日里几乎都是枯枝朽木,所以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隐隐呈现出燎原之势。

轰——

一阵狂风肆虐而过,被烧断的枝桠“砰”地砸在地上,接连砸中了好几个人。

本来只一心对付底下攻城的敌军,转头看到已经铺天盖地的大火,平西将军心中大骇。

“这是怎么回事?!”背后有道冷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平西将军回过头,拧眉道:“王爷,是……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被莫蓝鸢护在身后的徐九微,瞳孔紧紧缩成一点。

平西将军不止是见过徐九微,毕竟当年在浔阳城魏谨言走哪里都要带上她,而且毫不避讳对她的亲昵与宠爱,可他也亲眼看到她的死去,所以乍一眼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或者是见到了鬼!

没心思去注意连嘴唇都在抖的平西将军,徐九微小心探出头去看底下的场景,入目即是遍地死尸和鲜血,看得她心肝儿乱蹦。

她会出现在这里纯属是偶然。

看到那封信后,徐九微的本意是在附近打探下战况就好,谁知被韩冰那个死冰块脸遇到了,他二话不说就把她带到了莫蓝鸢身边。

今夜开战,莫蓝鸢自然不可能一直在后方不出现,看她一直心绪不宁的样子也不问是缘由,仅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徐九微自然求之不得。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周围硝烟滚滚,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众人喊打喊杀的声音,伴随着战鼓和号角声,感觉都快要聋了,徐九微看了半天才终于在远处看到魏谨言的身影,心头松了口气。

将她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莫蓝鸢皱了皱眉,指挥着身边人分出一部分去将大火扑灭,其余人则继续听从平西将军的指挥御敌。

城楼之下,徐九微一出现魏谨言就注意到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顺着他的视线,沉浸在杀伐的快感中的红樱和林遥同时抬头,习武之人比寻常人要耳聪目明,他们很轻易就看见了上方的徐九微,眸光倏地滞住:“这……”

轰——

就在这是,城楼边沿紧挨着的山坡上突然发出一声爆-炸,无数树枝的碎屑和泥土如同疾风骤雨般坠落。

不止如此,那一下如同开端的序曲。

一声接一声的巨响充斥在耳边,紧挨成林的城楼摇摇欲坠,滔天的大火如同巨龙奔腾而出,猩红色的火焰在空中绽开,仿佛一朵朵艳丽的花朵。离得近的人被火舌卷进去,顷刻间就惨叫着死去。

轰隆——!!

碎裂的城墙和山石向四周炸开,毫不留情砸向人群,原本还呆愣着看着这一巨变的人群像是终于清醒,凄声尖叫着向外面逃窜。这时候哪里还分什么敌军友军,所有人不约而同寻找着逃生的路仓皇跑出去。

“王爷!”

“阿九——”

当天夜里,帝都和临近城镇的人都被那一场撼天动地的爆-炸所震惊,瞠目结舌看着被火光吞噬的天空,久久说不出话来。

远在皇宫中被看守着的夜九宁,听着南边方向一声接一声的爆破声,眼眶里有眼泪悄然滑落,下一刻,她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守卫皱眉看着她,却无人说什么,紧张地望着出事的地方。

笑到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夜九宁又哭又笑,凄声喊着:“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啊!”

没错,夜九宁早就知道可能会发生这件事。

天启帝在被逼宫前就已经知道他命不久矣,尔后莫蓝鸢与魏谨言必定会对立,所以在必经的南城门附近的山上埋下炸-药,夜九宁当时被天启帝叫去,就是让她将徐九微也骗过去,天启帝要让他们统统葬身在那里!

夜九宁本欲打算告诉莫蓝鸢这件事,这样他绝对可以避开,可是他却对她不屑一顾,甚至羞辱她,当时她就下定决心……

既然她得不到,那……就毁了吧!

*************

夜雾茫茫,云隐皓月。

当那一连串的爆破声终于停歇,整个城楼已经被夷为平地,满目疮痍。平西将军和苏放鹤各自指挥着将士们退避到几里外,留下部分人打扫战场,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人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怔怔看着那个一袭白衣的人。

看到城楼上被炸时他就不顾安危要飞身上去,湛清和林遥慌忙要拦住他,眼看要制不住他时,转头过来的苏放鹤劈在了他的后颈处,这才让他没陷入死地。

就在一刻钟前,魏谨言醒来了,他起来后就没有动过,一身雪白的衣袍在风中微微振动着,比这满地的银雪还要刺人。

他一瞬不瞬凝着还留着滚滚硝烟的前方,用来束在眼睛上的白纱带不知何时已经飘落,所以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他的眼神,仿佛错愕至极,又仿佛惊恐万分,让他连挪动半步都无法做到,只能如同一具木雕般僵硬地站在那里,唇微微颤抖着,却半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与魏谨言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韩冰他们。

他当时不在城楼上,所以避开了这一险境,然而,此刻他恨不得自己那时就在上面。

“阿九……”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谨言终于开口说了两个字。

苏放鹤和红樱他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叫这个名字,湛清却是清楚的,原本他还惊奇前几日见到的那个与魏府表小姐长得极其相似的人是谁,此刻听到魏谨言喊出的名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甚至无暇去想为什么明明死去的人再度出现了,他只知道一件事,这一次的事……绝对会让魏谨言陷入崩溃。

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魏谨言满眼恐惧地望着前方的片片黑土,还有堆砌在一起的巨石,那是城楼被炸后留下的残破痕迹。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唯有那一声声爆-炸声,仿佛将他的心都炸得四分五裂。

不可能……

他的阿九不会就这样死去。

他的阿九……不可能再次死在他面前!

他步履艰难地往前走,每走一步,身体都在发颤,心头不断生出的退缩让他想要逃离这一切,然而他的双腿却不听指挥,机械地往那个让他感到犹如噩梦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地上遍布着无数的残肢断臂,惨绝人寰,不少人都已经忍不住扶着膝盖吐出来,魏谨言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直直走到原本徐九微在的方位,看着轰然倒塌在一起的巨石和砂砾,双肩用力晃了晃,脸上惨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

“她不可能有事……我不相信……”

他喃喃自语着,努力想要说服自己,然而那从心底窜上的寒意却飞快袭遍全身,让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那一瞬间,他想起三年前在浔阳的事。

当他抱着浑身冰冷的人回到房间,看着她紧闭着的眼睛,那时他的所有从容和淡定都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满心的慌张和惊恐。

也就是在那时,他终于明白……

他的阿九死了。

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他都找不到她了。

任凭他如何诉求那只是幻觉,任凭他如何欺骗自己,她都不会再醒来了。

——他的阿九没了。

这个念头再次在脑海中闪现,他猛地摇摇头,颤抖着咬住牙根:“不……她一定还活着……”

苏放鹤和湛清等人一回头,就看到僵立了好半天的魏谨言忽然仓皇扑上前,发疯般用手去刨开石碓。

“王爷!”

湛清惊得脸色大变,冲上去要阻止他:“王爷你要干什么?快住手!”

任凭他怎么说,魏谨言都像是没听到,不管不顾去翻开石头和泥土,似乎这样就能找到一线希望。

“不行!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我们可以让人来……”湛清的话音未落,魏谨言倏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骇人的死寂,比这未融化的积雪还要冰冷,比这盈盈月光还要清寒,透着让人心里发颤的空洞与绝望。

湛清几乎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却看到他的手……

那双手修长如玉,指甲已经被折断,全是鲜血,并且沾满了无数泥土。

“王爷,你不能这样下去!”湛清深深拧眉,抬手就抓住他的手腕。

魏谨言一掌就劈了下去,生生把湛清的手劈开:“滚开!”

看他像失去了理智般不断扒着泥土,手上不时被滑落下的石块砸伤,湛清既惊心又担忧,慌忙挡在他面前想要制止住他。

魏谨言头也没抬,居然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前,毫无防备的湛清生生挨了这一下,连连倒退好几步,眼前一阵头晕眼花。

“王……”

湛清还想说什么,就被苏放鹤按住了肩膀:“让他去吧。”

红樱和林遥都没有动。

他们都知道无法制住他,所以才没有像湛清那样去拦他。

哗啦……

大雨从天而降。

然而,在场的人都没有离开。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往日里恍若谪仙的凌安王,此刻就如同一个疯子,不管不顾在乱石土堆里扒着,双手全是染了血的泥土和碎石渣,一袭白衣也早给染满了鲜血和污迹,全然没有平时的风姿翩然。

“哎……”

不知道是谁轻轻叹息了一声,很快就被雨声掩盖。

***********

滴答……

滴答……

耳边隐隐听到几声水滴落下的声音,徐九微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片刺眼的光亮,好不容易等到眼睛适应了这种光线,她才有心思思考发生了何事。

她记得,跟着莫蓝鸢上了城楼时,四周突然发生爆-炸,她甚至都来不及喊出声,就被莫蓝鸢拉着往后退,然而,那爆-炸的范围太广,她很快很被迎面而来的热浪灼伤,失去了意识……

“莫蓝鸢……”想到昏迷前他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徐九微忍不住皱了皱眉,暗忖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醒了?”

耳畔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愣了下,甚至有种产生幻觉的恍惚感。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这才发觉目前的形势是怎样的。

看样子是身处于一处仅有一米宽的狭窄过道里,地上和墙壁上都用水泥抹过,非常平整,约莫两尺远的地方还有一盏小小的壁灯。头顶被凌乱的巨石挡住了,不时有水滴下来,看起来是外面落进来的雨。

她背靠着石壁坐着,莫蓝鸢就一手搭再膝上,就在她的旁边。左右两边同样堆满了乱石,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成了独立的一隅。

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少蹭伤的地方,一动就一阵火辣辣的疼通,徐九微“嘶嘶”倒抽着凉气,不忘问莫蓝鸢:“这是哪里?”

“皇陵的出口。”

徐九微一愣。

皇陵所在的地方离城南隔着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出口居然在这样远的地方。

“你应该庆幸没被石头砸死才对,还有闲心去管皇陵远不远。”直到听到莫蓝鸢带着嘲弄的话语,徐九微才发觉不知不觉把心里的疑惑说出了口。

这厮动不动就话里带刺,徐九微早已习以为常,她无视掉他的讽刺,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我们要怎么出去?”

莫蓝鸢仰首望着头顶的石碓,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不知道。”

“……”

徐九微讪讪闭上嘴。

闲下来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乱想,在发生爆-炸的时候她听到了魏谨言的声音,透着无法言语的凄然破空而来,令她心中窒痛。

地上湿漉漉的,石壁上亦不断有泥水顺着滑落下,现在徐九微和莫蓝鸢谁也顾不得干不干净的问题了,她蜷缩着抱住膝盖,努力忽略心头的不安。

她怕魏谨言以为她死了,更害怕真的出不去,再也见不到他了。

“冷?”余光瞥见她紧紧缩成一团,莫蓝鸢冷漠的面上稍稍缓和了些。

徐九微眸光微滞,原本她是下意识地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驱散那些无边无际的恐惧感,被他这样一说,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冬日的夜晚本就很冷,如今他们又是在地底下,衣服上沾了不少鲜血和泥水,湿哒哒黏在身上,那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

见她半晌没说话,脸色凝重,莫蓝鸢就知道她刚才反常的原因并不是觉得寒冷,恐怕是觉得害怕了而已。

“你现在担心的是谁?我和你,还是……魏谨言?”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阴冷。

徐九微愕然看向他。

莫蓝鸢现在看起来很狼狈,苍白的脸上有好些擦伤,额头最严重的一处甚至还有鲜血沁出,身上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大伤小伤必然少不了。不知是不是提到了魏谨言的关系,他的眼神冷得骇人,让人望而生畏。

“莫蓝鸢……”她唤他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平静喊着他。

不知从哪里窜来的风灌入衣襟,他的发丝随着微微拂动着,那张美得妖异的面庞上瞧不出情绪,一双深邃的褐眸却突然闪烁了下,似乎意识到她即将要说的话定然是他不想听到的,他气急败坏地低吼道:“闭嘴!”

屏息凝视着他片刻,徐九微张了张嘴,终是开口:“我……喜欢魏谨言。”

他的肩膀晃了晃,待到看去,又似没有动过。

她依旧执拗地注视着他,重复道:“我喜欢魏谨言。”

即使知道她说的话很绝情,甚至残忍,但是她不想骗他,更不想这样不清不楚下去。

他闻言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质问,仅是嗤笑着问了一句:“……为什么?”那话中隐含的怆然与悲伤,她不想去辨别,更不想去听清。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既然你知道如今我是借尸还魂,那你应该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吧。算上这一次,我与他已经认识四世了。第一世,我是他的王妃。第二世,我是他身边的暗卫。第三世和这一次,你看见了……”

他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一方面觉得荒谬到极点,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相信。

她分明已经死在了浔阳城,三年后她成了锦荣郡主,这件事就摆在他的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从第一世开始,我就喜欢他。”似乎是想到了魏谨言,她的唇边挽起一朵清冽的淡笑,温柔得让他眼中一阵刺痛。

她回眸看他,微微抿唇:“所以……你……”

不用她说下去,他也明白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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