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戬 (十二)(2/2)

“自然是因为先生首先曲解了我的意思,而后得到了错误的结论,虽然看上去是沿着我的话语而发展的,但是却突破了我话语之中设置的界限与我话语中隐藏的条件。”

“我讲的话语是,孔夫子没有能力在他所生活的世道里建功立业、有所作为于世。”

“所以由他所书写的《春秋》,记录他言行与思考的《论语》《诗经》《乐经》《礼记》等书,事实上也是没有能力让人建功立业、有所作为于世的。”

“我的限定条件与言辞范畴,只在于建功立业、有所作为于世。”

“然而鞠先生的话语则直接地突破了这条件与范畴,将我在此范畴与条件之下的结论推而广之,应用于更广大的范畴与更宽泛的条件之下,说儒家义理一无是处,这是在事实上对于儒家的污蔑,更是对老夫的攻击。”

说到这里,荀况对着鞠子洲一礼:“请鞠先生向老夫道歉。”

鞠子洲不为所动。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在这时候道歉就是服输。

但,当然也不可能用什么“我会错了意”之类的话进行搪塞。

这等场合,鞠子洲和荀况两个人所代表的,早已经不是他们本人。

因此没有退路。

“卸去了限制条件与言辞生效范畴,并非无意为之,更不是一种错谬!”鞠子洲立刻反驳道:“荀夫子,您自己也是知道的,儒家的学问,对于人生在世的功业没有任何帮助,对于实事,也起不到任何的正面作用,那么我是否可以说,儒家的学问对于想要做实事的人是无用的呢?”

“既然于实事是无用的,那么我是否可以说,儒家的学问是无用的呢?”

又一次的曲解。

荀况从容无比。

鞠子洲所用的这种手段,原就是儒人辩经时候常用的手段,他自然是很熟练的。

“鞠先生,没有能力,并不代表毫无作用!”

“孔夫子本人没有能力建功立业,并不代表他不能帮助别人,使有能力的人在建功立业的过程当中更加轻松更加稳妥。”

“儒家的道理,没有能力教人建立功业,有为于世,但也并不是说,它对于人,对于实事,没有任何作用。”

“相反的,它是人能否真的建立功业、有为于世,还是很重要的。”

“对于世上的事情,儒家的理,也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请详细说明。”鞠子洲躬身一礼。

荀况还礼:“儒家的理,虽说大家都爱说它是源自孔夫子的。”

“但,儒家的理,孔夫子的理,其实讲的是德行与秩序。”

“孔夫子是从周代的道德、制度当中寻觅出了这些东西,并且按照自己的理解,汇总,编订,最终形成了‘儒家’。”

“但,假若没有孔夫子,难道德行、秩序,就不重要了吗?”

“天行有其常,人世有其本。”

“固然太阳东升西落、白云时时不同,可是繁星相伴旋转,日盛月落,昼夜交替是不会变化的。”

“人世也是如此,世上时时有生命的绽放与凋零,但有些东西,有些事物,虽然细处有所不同,但它的整体是不会有变化的。”

“德行与秩序,便是如此!”

“孔夫子所能够看到的德行,所愿意相信的秩序是周的秩序与德行。”

“这是事实曾验证过的确可以稳固世道,使生民各得其安、天下有序运转、战争止息的东西。”

“尽管孔夫子本人没有将这些失却了的东西重新唤回世上的能力,但真的就能够说,这些东西对世间是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吗?”

荀况看着鞠子洲,一拜:“请鞠先生回答老夫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