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情深12(2/2)

“为什么?”

蓝湛问他。

他面色越平静,内心越不平。云深哪里不好了?

苏涉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可是话已经说道这里了,实在是不能憋着。所幸一次说清楚吧。

“云深没有肉吃。”

“……我可以请你下山去吃。”

苏涉伫立无言,而后轻声道:“很是对不起,蓝湛。没曾想你会把我修魔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真的与你无关。是我的选择、我的错。对不住你。”

蓝湛没有说话。他心中一片茫然。

这么多年的执着,得到的结果……像个笑话。

“其实云深很好。只是不适合我。我喜欢有烟火气息的地方。”苏涉道。“就像现在这样。”

“过年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节日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喝酒吃肉,平常没事的时候家长里短。”

两人已经走到了坡地边,向下看去,有梯田也有草地。

苏涉道:“这些田地都是我驱使手底下的骷髅兵耕作的。过段时间就有大丰收了。”

“说起来修魔也仅仅是为了自保罢了。你也知道云深那些东西不适合我学。”

蓝湛很久没有说话。

站在那里,也不看苏涉,眼神也始终落不到任何一处点上。

风吹起两人的头发。

终于苏涉说道:“风有些大,你身体还没好,还是回去吧。或者背风的地方走走?”

蓝湛终于看他,声音微微有些脆弱:“是我自己偏执。你没有杀人,这很好。”

苏涉却听到这话后,连忙说道:“怎么是你偏执?是我、是我不该哄骗你的。”

蓝湛淡淡的扫他一眼,不言不语。苏涉不是个傻子,相反,他是在泥地里打过滚的人,蓝湛即使不说话,表情那么冷淡,可是苏涉偏偏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就是你说的那样,又冷漠、又傻。哄骗?不,那更像是戏耍。

蓝湛抿了抿嘴,道:“我与兄长分离多日,只怕他会担心。我先传书一封,明日辞别。”

苏涉千言万语憋在心里,而后点了点头。“我送你。”

“不必了。我会替你陈清,只要你以后不作恶,蓝家日后,与你不再瓜葛。”

苏涉听到这句话,猛地停了脚步。

蓝湛的意思是……朋友都没得做了?

是了是了,人家一心一意把你当好友的时候,你一点都不在乎。人家全心全意对你丝毫不因为你是外门弟子而瞧不起你,你却骂人家是个傻B。

你活该,苏涉。你活该。

世家第二的蓝忘机,你一个魔修还想扒拉上去做朋友?别搞笑了!苏涉糊了糊自己吹乱的头发,然后大摇大摆的跟了上去。算了吧、算了吧!也就当有个终结了。

苏涉很快就和蓝湛并肩了。他神色很松快,落在蓝湛的眼里,就觉得——苏涉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蓝家、不在乎我……有交情没交情有瓜葛没瓜葛,对他而言好像都无所谓。

蓝湛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反正不开心就是了。

苏涉问他:“晚上想吃些什么?你都喝了好几天的白粥了,吃腻了没有?炖鸡汤给你喝喝不喝?”

蓝湛道:“不必麻烦。”

苏涉:没有拒绝,就是可以。

苏涉又说道:“我等会儿下山,你有什么要带的吗?我给你买套衣服回来,你看白色可以吗?”

蓝湛道:“不必麻烦。”

苏涉:他穿不惯外边的成衣。

苏涉道:“既然你明天要走,我去请宋娘子给你烙点绵软的饼子在路上吃,加不加麻酱?”

蓝湛还是道:“不必麻烦。”

苏涉:很好,要加麻酱。

蓝湛回了屋子,苏涉只喝了杯水就出去了。

蓝湛一个人靠在床边,眸光晦涩。不多久他就拿起纸笔写了信,折叠成千纸鹤,施了法术传信去了。

苏涉先请的宋娘子帮忙准备干粮。

宋娘子问:“你又要出远门?”

苏涉帮忙剥花生,等会儿饼子里加些花生碎也好吃。便说道:“顶多半个月就回来了。不过我那一份回头我来拿的时候再给我,帮我准备些肉干、酒水。谢了宋姐。”苏涉往她手里塞钱。宋姐也没推拒。她都懒得跟他推了,以前都推烦了。这边还回去了,那边又出现在她房间里。

苏涉帮着剥了一碗花生,又请宋娘子煲鸡汤,才站起来直了直腰,然后下山去了。下山之后他就把狍子给放了出来,狍子撒着欢的绕着苏涉跑了几圈。才神纠纠气昂昂的跟着苏涉往镇上去了。

苏涉买东西就买得多了。

给小孩子的玩具、村里的家用小物件、油盐酱醋、水果、糖果……一溜水的买下来,狍子已经越来越不高兴了,它驮着东西一直用下巴磕着苏涉的脑袋。

苏涉:“别闹别闹,这袋子石膏粉子要拖回去补一补猪圈的房顶。”

逛到最后,去了布匹铺子,上下左右的看了很久,上手摸了好一会儿,才选定了两匹浅蓝偏白的布料。离着云深的服饰还是有些区别,但是区别不是很大。

花了他三十两银子。贵得死。

但是心里嫌弃贵,手上出银子也不含糊、抱着布回去也不舍不得。这要是他自己买布料,六七两银子一匹的布,心里都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

苏涉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苏涉在寨子口分了东西。然后在宋姐家里吃了饭,才端着药、粥、鸡汤、清炒蘑菇回房间去。狍子亦步亦趋的跟着苏涉,口水哗哗啦啦的掉。苏涉上了阶梯,然后踹了狍子一脚,“去去去,远点!刚才鸡腿都给你吃了一个了!”

狍子:以前我都是吃两个鸡腿的!你不爱我了!

苏涉:“去吃草去!远点!”等会儿蓝湛看你这样子,该怀疑碗里有没有你的口水了。

狍子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蓝湛在看书,苏涉的房间里有个书架,放得杂七杂八的一些书,偶尔会消遣时间。苏涉推开门的时候,蓝湛便朝他看去。苏涉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蓝湛道:“多谢。”

苏涉笑了笑:“不客气。你用吧,回头我来收拾就好。隔壁找我玩牌九,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你自己睡吧。”

蓝湛垂了垂眼眸。

“嗯。”轻轻的应了一声。

吃粥的时候很茫然。

心里空空荡荡的。

其实他一直把苏涉看得很重。他内心深处一直把苏涉当唯一的朋友,当然,也确实是唯一的朋友。只是后来……

只是后来、再也不会有后来了……到此为止了。

而自己对于苏涉而言,从来都是可有可无。‘可有可无’四个字形容自己,蓝湛的心真的不好受起来。

你看,你的执着不过一场误会一个笑话。

你看,你那么真心对他,换来一句傻子。

你看,你明天就要走了他一点都不在乎。

……

苏涉坐在老鼠骷髅背上,黄鼠狼趴在旁边。还有八个骷髅在帮忙裁剪缝衣服。夜色很暗,但是他在悬崖边上,由于骷髅身上的火,方寸之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苏涉正在绣一个新荷包。穿针引线的时候兰花指翘得格外的骚包。他的手指向来很巧,后面剖尸找药材什么的剖多了,就更加灵巧了。

等衣服裤子外袍都缝制好了,苏涉的荷包也好了。他把旧的荷包塞到新的荷包里。带在了身上。旧荷包已经经不起磨损了。会烂掉。得好好保存着。

到泉水边把这些都洗过了,就盖在骷髅上面烘干。水汽直冒。

苏涉对控制骷髅身上的火还是很有一手的,温度可以是零下,也可以是两百多度。冰镇一下水果可以,烤个鸡鸭也不成问题。

他的版本骷髅就是他的塞巴斯酱。

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好。

蓝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碗筷并没有收。

这个时候苏涉从外面进来,打着哈欠,熬了通宵的样子。手里抓着一把衣服直接搁在他身上,说道:“哎呀,昨天晚上玩得太过了,一宿没睡。今天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从悬崖坐吊篮下去,然后去码头坐船就可以了。”

蓝湛搂着衣服,抿了抿嘴唇。

苏涉坐在床上,“衣服你别嫌弃,我也就那么几件衣服,你要穿走了,我穿什么。”

蓝湛心脏梗了梗。

“这料子很好的啦,你不是嫌弃吧?”

蓝湛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下一秒苏涉说道:“当铺扒拉一堆衣服到成衣店去卖,这衣服也算干净,不知道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还是富贵人家落魄典当的,我一看还成,讨价还价花了几十文钱。虽然是点毛毛雨蚊子腿,但是你还是要给的。”

蓝湛:“……”他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眼睛里一片寒冷。

他从荷包里翻出一角银子放在桌子上。他倒是想多给,但是荷包里竟然没有银子了。他寻常很少花用,也忘了添。

还是冷淡的说了句:“多谢近日照顾。”

苏涉已经翻身上了床铺,连鞋子都没脱,困倦的摆手:“只要你蓝家以后绕着老子走,老子给你当牛做马都成。赶紧走吧、走吧。免得错过码头运货的船。你这伤是御剑不成的!”说完这话,就背对着蓝湛,已然呼吸深深。

蓝湛到屏风后面把衣服换上。

一股淡淡的茉莉香盈盈入了鼻息。衣服恰到好处,并没有一丝不合身的地方。简洁素雅。心中嫌弃的成分就少了。

他走过来,不管苏涉睡没睡,都说了一句:“告辞。”

苏涉没有回话,已然是睡沉的样子。

蓝湛拿起桌子上的避尘,深深的看了一眼苏涉,然后出了房门,关上门后,就离开了。

多年恩怨,这样了结。

对彼此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