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南庆军魂(1/1)

御书房商量林珙遇刺一事,最终以四顾剑为主谋、南庆对北齐宣战的结果结束。

太子因为污蔑兄长,被庆帝惩罚在东宫禁足三天。对于老二,庆帝倒是难得一句话没说就让他溜了。

李承泽这人向来鬼精,眼瞅着批斗会已经结束,太子和范闲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撒欢跑了出去。

甫一踏出门槛,他深呼吸一口涌来的新鲜空气,不由露出一个陶醉的幸福表情。

只是总有些煞风景的——

“二哥倒是潇洒,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二哥摆脱冤屈。”

李承泽暗地翻了个白眼,侧过身,状似恭谨地等太子走到前面。

他谦虚道:“多谢太子殿下,臣心里舒坦了许多,只是有些受宠若惊。今日陛下难得没有骂臣,到底是战事将起,有个带兵的老丈人果然与从前不同。我这也是沾了令阳的光。”

太子冷笑,心中不免更加郁结。李承泽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庆帝向来精通平衡之道,对朝中气焰旺盛的老二自然常有所打压,不让他爬到太子头上去。往日他兄弟二人面圣,总是老二被罚的多些,未曾想今日风水轮流转,老二竟也有来奚落他的这一天。

他忍不住道:“二哥,过犹不及,这烫手山芋,抱在怀里不忧惧吗?四十万兵权,即便是我身为太子也不敢肖想,二哥倒是心大。”

李承泽笑起来:“臣怕啊,怎么不怕。特别是太子对臣怀里这块肉虎视眈眈,恨不能生啖,只是相比之下,什么都没有才更可怕。对了,殿下,臣记得您和林珙情为挚友,他遇害之事终于水落石出,为表庆贺,我们兄弟聚聚如何?”

说话间他还向太子倾过头来。

太子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就烦,冷笑一声,说还在禁足,又刺了一句二皇子在吃软饭。

李承泽笑着耸了下肩,不以为耻,真个是把厚脸皮诠释得妙极,把一向敦厚古板的太子气得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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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战事顺利,庆国军队已经攻下北齐一州,举国上下民心大定,受此鼓励,百姓激奋,于国是好事成双。

大将军王薛易涛身先士卒,斩杀北齐主力精锐三万,庆国这边死伤不过两千。如此胜势,令庆国上下沸腾,也让北齐军队军心溃散,被逼退十六里扎营,紧急传令,请求议和。

鉴查院内,朱格正在向陈萍萍汇报北齐议和进展,提到此次战役,也不由心神动荡,激动到语无伦次。

陈萍萍点点头,坐在轮椅上,面色亦是慨叹。

大将军王薛易涛战功赫赫,威名无双,一向被称作“南庆军魂”。薛家是庆国武将贵勋之首,手握四十万军队调动权限,其中四万红甲都是直属亲兵,骁勇世所罕见。

庆国三大甲兵,白骑直属庆帝,队容精简、行事果断,单兵战斗力强,善守卫;黑骑属鉴查院,归陈萍萍调辖,嘴严风声紧,伏击能力精尖,善杀人;薛家红甲是战争兵种,队形灵活,作战悍勇,几不畏个人生死,诚如尖刀,战场相逢,如碎肉绞机,过处一片修罗尸山,善扫杀,人数最多、战力最强、军容最正、屠戮最多。

朱格虽然敬佩薛易涛能力,却也不免担忧他军功太盛,会功高震主,若是有朝一日不臣,难以提防。

陈萍萍摇摇头,说道:“薛家居北方,世代抵御北齐,因此与北齐有着血海深仇。自庆国建国以来,薛家还未曾出过一位庸将,实为天赐将星。”说着,他不免笑了笑,“只是这老薛家啊,他们家打仗的本事跟他们搞政治的本事是两个极端,除了打仗以外什么都不在乎,国史有记载以来都是纯臣,世代忠烈。倘若有朝一日,就连这北老薛都有兴趣造反了,那怕是我庆国命数已经到了头,把个铁锤头都逼得急眼了。”

朱格勉强笑了笑:“没想到院长有一天也会以声名来做决定。”

陈萍萍感兴趣地看他一眼:“觉得不稳妥?行,那就讲实际的。令阳县主就养在京里,薛易涛抗过陛下的婚旨,既然能说出‘再不续弦’,便不能打自己的脸,薛令阳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骨肉了。薛夫人怎么死的?北齐人挟持,威胁他投敌,然后呢?北齐燕州一战,薛夫人身死,薛易涛屠尽二十万北齐军,北齐大伤元气,我庆国一转军力弱势的局面,才换来这数年休战平和,让南庆发展至天下第一强国。只是那一战后薛易涛养伤两年,送了爱女入京,发誓余生只愿杀尽北齐军,再不成家。如今他女儿在陛下手里拿着,他但凡轻举妄动,唯一的女儿就没了。以他的性子,你觉得会用女儿冒险?”

朱格颇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他都能想到的,院长又怎会想不到,但既然没有说,便是相信一定不会了。

此事便算是揭过,陈萍萍让他多去留心六部众人的动静,朱格便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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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本来李承泽是特意邀薛瑚去赏花的,之前他被怀疑杀了林珙,薛瑚又为了战事避嫌,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等战事落定,事态没有那么紧张,他才让谢必安护送薛瑚出宫到了二皇子府,来看他近来无所事事各地找到的珍奇牡丹品种。

花是他找来的,赏花也是他提议的,邀请她来也是他派谢必安亲自去接她的,薛瑚甚至都对他拢着袖子蹲坐在桌边,随便对名贵的绿萼掐枝弄叶视而不见了,然而中间谢必安突然出现,附耳对他小声说了几句话,他便极快地站起来穿上鞋,说要去林相府,留她在这里继续观赏,甩甩袖子走了。

连一向老成周到的香椿都不免咬牙不忿:“二殿下虽然行状常常随意,但这次对待县主的态度实在让奴婢气愤。县主冒着被北齐暗探刺杀的风险出宫来看他,结果他就这么走了?”

旁边的李弘成有些坐立不安,脸上的笑意快要挂不住,不免也在心里怨二殿下不干人事。要知道靖王府找这些花又费人又费力,亏他以为李承泽开窍了开始讨好令阳,才兴致勃勃地来看热闹,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局面。

他正迟疑要不要张口劝劝,毕竟李承泽也不是那么没分寸,要不是真的有要紧事,他对令阳是真的从小到大都没得说。

“今日太子去了……”

话才说了个开头,就被薛瑚起身的动作打断了。她站着端详了下桌上的花,扭头对一旁的下人道:“给我拿把剪子来。”

接过剪刀,她伸手剪下牡丹花枝,动作优雅,好似寻常贵妇人为自己心爱盆植修剪枝叶。

然而牡丹本就娇贵,这几盆名贵品种本就花朵硕大,故而没有几枝可剪。李弘成就在一旁,看薛瑚将剪下的花枝放入一个花篮里,又嘱咐香椿提好篮子,便起身,但看离开的方向也不像是要出府。

李弘成愣愣问道:“令阳,你去做什么?”

薛瑚侧了下头,露出一张冷艳如雪的面孔,微微低着眼,看着很淑静。

“我去厨房给二殿下做些牡丹花饼,留给他回来吃。”

等李承泽带着谢必安在林相府里杀了一堆人回来以后,就看到了留在桌上的一盘糕点,颜色艳丽,看着诱人,只是之前那一桌的名贵牡丹都不见了踪迹。

“这……对了,县主呢?”

有下人回复:“县主已经走了,是靖王世子送她回去的。至于桌上的点心,是县主亲手所做的牡丹花饼,说是您今日回来应当是赶不上用晚膳了,可以先垫垫肚子。”

李承泽摸了摸鼻子,走上前,看了眼桌上的饼,拿起来咬了口,有浓郁甜香的酱流出来,牡丹花香气混着枣泥,还放了杏仁,外皮酥软,火候正好。

他吃着,感叹起来:“令阳确实贤惠无双,不过这剪花做饼,她也大概是生了些气。一会儿你去我库房里看看,有什么她能用得上的东西,首饰或者装饰玩意儿,都行。改天我亲自去给她赔罪。”

他一个眼神,谢必安便领命下去了。李承泽甩掉鞋,一提下摆坐下,专心坐在桌边吃了起来。他也是有点饿了。

嘴里的点心发甜,把那股子萦绕在呼吸里的血腥气都压了下去。李承泽看了眼手里精致的点心,心想薛瑚果然很贴心,识时务,分得清主次,算得上是个完美妻子。

啧,就是给了他有点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