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太后(2/2)

“快起来,不必这般多礼。”太后露出一个慈祥的笑,脸上的纹路褶皱起来,那张白脸背着光,被凤座金色的流光映得高贵。

站在太后身边的人身形一晃,一眨眼就出现在薛瑚旁边,就好像之前见到的只是个幻影一般。洪四庠弯腰恭谨扶起她来,阴柔老迈的嗓音响在她的耳边,吐息冰凉而缠腻。

“县主请起。”

薛瑚有些怕他,那双鬼爪一样枯槁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锦衣碰触她的肌肤,就好像一条蛇划过一般,让她一瞬间汗毛倒竖,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臂。

“多谢洪公公。”她微微低下头道谢。洪四庠武功高深,一向被认为是天下第四位宗师人物,别说是她,就是太子和二皇子见了这个老太监,也得低头说声公公好。

洪四庠笑眯眯地,一声“县主客气了”还落在空气里,人已经鬼神一样重新在太后身侧站定。

太后和她身边的大公公危险难测,但讨她欢心却不算难。老太太慈眉善目,对小辈算是爱护。虽然她对几个孙子都一般,但对不姓李的几个郡主县主倒是真的亲,好似亲生孙女一般对待。薛瑚从小养在宫里,太后对她照拂很多,她出宫建县主府的时候老太太也总是对礼部耳提面命让他们重视着,因此虽然每次来太后宫里感觉都不是很好,薛瑚却也尽心讨她开心。

太后是老人家,午膳后就得休息,薛瑚告退出来,又呼吸到殿外的新鲜空气,才发现自己在太后宫里连呼吸都是下意识屏着的。她向外走,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太后赏赐的宫女,出来不久后便遇到了午饭后消食散步的宁才人。

宁才人胃口大,吃得多,人也坐不下来,饭后常常在宫里溜达。见到薛瑚,她颇为惊喜,站着说了几句话,便邀请她去宫中坐坐。

她让宫人把庆帝过年时候赏下来的好茶泡一壶过来,才牵着薛瑚的手坐下,问了问她的身体和最近在做些什么,见茶已经送上来,便连忙亲手给她倒了一杯,嘴上说让她喝喝这茶味道如何。

“我也不是什么文雅的人,素日不怎么喝茶,倒是陛下说这茶金贵,今儿你走的时候便带一些走。”

“才人……”

“不,你别拒绝。”宁才人拍了下薛瑚的手,“我今日叫你来,也是有事想让你帮忙。”

她收回手:“你也知道,老大一直都在边境打仗,陛下不许他回京,我也不怨,终归这京里才可怕。只是最近朝廷兵力调动,老大原本在东边儿呆着,前几日也受命往北去了。我寻思这东边儿是东夷,北边儿是北齐。大将军王都拔军向北,这北面边境,到底是不是要开战了?”

宁才人忧心大皇子,心神不属口不择言也罢了,薛瑚却不能顺着她说下去。她立刻伸手按住了宁才人,用了些力气,才让宁才人茫然地看过来。

“才人慎言!不过是正常的调兵遣将,才人不必要太过担心。我庆国与北齐休战数年,两国间正缔结友好关系,又怎会轻易开战?”薛瑚厉声道。

宁才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神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她左右看看,仿佛这殿内有着眼睛一样,好半天才惊惶地转回头来:“是,令阳说得对。”

薛瑚勾了下嘴角,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细看还含着些惊慌未定,嘴里却淡淡道:“大殿下守卫国土,于国有功,从不因皇子身份在军中特殊行事,父亲也对他十分赏识。这次大殿下被派往北边,才人担心殿下适应不了北边气候,令阳理解。不过既然父亲也在,也一定会看顾大殿下,何况殿下多年军旅,打仗也厉害,娘娘这是关心则乱了。”

“是!”宁才人忙点头,“看我,这么大年纪也还是不稳重。老大也不小了,用不着我担心,更何况有大将军王在,收拾他这毛头小子还不容易。多亏你点醒我,不然我还不知要庸人自扰到何时。”

从宁才人宫里出来,薛瑚看了眼眼前的长廊,没有宫人,显得十分幽静。

“县主,你说才人的话,别人会听到吗?”香椿凑近一步,眉毛皱得死紧。

薛瑚脸色苍白地摇摇头:“瞒不住的。”

据说九品以上高手,隔十米外仍能将室内所有呼吸声听入耳中,更何况在宫中的谈话。庆帝心思高深,心智手段之高前所未见,这样的帝王,若说在宫里没有布下耳目监听监看,她是不信的。

现在便只能期盼他看在宁才人和她身为后宫女眷无关轻重的份上,看在她的补救上,把这桩谈话当作笑话听听就算了。

南庆若想占理开战,便不能先落下一点口舌。多余人嚼这样的舌根,如若庆帝下定心要封口以求万全,她应当不会有事,只是祸从口出的宁才人,怕是保不住这条命。

“我们出宫先不回去,去二皇子府。”

定了定心神,她侧头对香椿吩咐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多想也只是平添恐惧,再者现下既然二皇子嫌疑已经洗清大半,她便也想去看看他。李承泽那人一向不拘礼数,花样繁多,但令阳承认,每次跟他相处,心中的烦扰忧惧便平息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