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后续(1/2)

衡玉站在伞底下,边往家的方向走,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这两三年时间里,清华大学的环境变化并不大,席清的变化也不大。

在这两者身上,时光好像是凝固了一般。

“核引爆那天,其实我就在人民大会堂里。”

席清牵着她的手,垂眸盯着坑坑洼洼的路面,带着衡玉绕开那些小水洼。偶尔有实在绕不开的,他就自己淌水过去,让衡玉绕一些路,继续走在干燥的地上,不让水洼弄脏了她的皮鞋。

衡玉正在绕过一处水洼,闻言反应慢了两拍,于是就听到席清继续道:“你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失真得厉害,我都险些听不出来了。”

衡玉一笑:“那最后听出来了吗?”

“肯定听出来了。那时候我先是狂喜,冷静下来后又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想你完成了这项工作,会不会回家多休息一段时间?但是后来想了很久,我又宁愿你不回来休长假,或者是像前几次一样,只休息个几天就离开了。”

衡玉转头去看他。

雨珠自伞尖滑落下来,将他的肩膀打湿。他半边身子已经站在了伞的外围。

她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也将伞往他的方向倾了几分。

席清没注意她的动作,他垂下眼,素来清越的声音总显得有些许郁闷:“以你的性格,要不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你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松懈太久的。”

比起能长时间见她,他其实……

更希望她在祖国某个角落里身体安康。

“我的身体的确是不太舒服。”在席清尤自郁闷时,衡玉那的声音响起,“但是你这回,想错我了。”

席清脚步微顿,抬眼看向她。

“就算没有病假,我也会向上面打报告,请整整一个月的探亲假。”衡玉抬手,用手掌接住一掬雨水,趁着席清发愣的时候,把冰凉的雨水拍到他脸上,“现在再加上一个月的病假,我会在家里待两个月时间。”

没有大国就没有小家,所以在华国头顶上始终蒙着核威胁的阴影时,她愿意舍弃很多东西,一心埋首核武器研究中。

但现在核武器研究出来了,她稍稍停歇调整状态,陪伴自己的爱人,这点私心总是能被允许的。

总不能一直是他在背后陪着她支持她。

雨水拍在脸上,带来冰凉的触感,但这并没有让席清晕晕乎乎的脑子得到缓解。

他沉默片刻,依旧没办法克制自己心底的激动,被那细碎雨水洗涤过的眉眼越发明朗,紧紧盯着她:“真的是待两个月?”

衡玉也没敢把话说死:“只要没什么突发情况。”

席清把伞往她的方向倾斜了几分,温声道:“那也很好了。”他的目光往前眺望而去,“到家了。”

-

衡玉是到了家里睡了个午觉,这才去教学楼找席清的。

所以,她为席清准备的见面礼,已经被她摆在了客厅沙发边上。

——见面礼是套衣服。

衣服上还放着封家书。

趁着衡玉去楼上整理行李,席清将衣服放到旁边,拆开了那封家书。

“席清。”

“现在是1963年3月16号的凌晨,原|子|弹引爆前十五个小时。没有任何困意,想起郭先生临终前说我总是忽略了你,所以给你写封家书。可能篇幅不长,请你见谅。”

“其实这些年不给你写家书,也没别的原因,就是没什么能聊的。”

“能聊什么?哪怕是聊我的日常生活,都怕不小心透露了什么国家机密。想给你画幅风景图,又怕不小心把这里的一草一木画了进去,泄露了我现在在哪里。”

读到这里,席清不由一笑。

他继续往下读。

这封信的确如衡玉所说,不算长,而且基本没提什么正事。

但席清看得很慢很慢。

等他终于看到结尾,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衡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倚在二楼的扶手边上俯视他。

“现在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席清说。

衡玉点头,不明白他这句话有什么具体的用意,就安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在信里面不是好奇我这些年的生活吗,我们搬小板凳去院子里,坐着晒太阳聊天吧。”席清絮絮道。

衡玉走下楼,挽住他:“好啊。”

夜幕暗沉,窗外渐渐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间或夹杂着电闪雷鸣,透着几分诡异的不详气息。

席清躺在床上,眉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紧拧起来,全身紧绷,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这场梦是从他十六岁开始的。

十六岁远渡重洋抵达国,辗转进入鲁哈尔大学航空系就读。

本科顺利毕业,进入导师的实验室攻读硕士学位。

眼看着他还差三个月就要毕业,在这个时候,祖国呼唤一切有志于参与国家建设的游子们回国。

席清当年出国留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学成回国参与国家建设,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丝毫犹豫,就与其他几位好友一块儿商量着回国的事情。

“你真的不回去吗?”席清问站在他面前的奚衡玉。

奚衡玉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男朋友温良俊,见温良俊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她纠结片刻,最终还是朝席清歉意一笑:“我和良俊就要结婚了,他现在的事业顺利起步,他不打算回国,而且姑姑也是要留在国的,我还是不回去了。”

席清有些可惜,又能理解她的选择。他的父母都在国内,他要回国,只是抛弃掉国外的安逸日子罢了,但是奚衡玉要回国,却要抛弃她最亲爱的两个人,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算奇怪。

“那祝你幸福。”席清微微一笑,“我的学业还差三个月才结束,我打算完成学业后回国,应该还能赶上你们两人的婚礼。”

然而,就在两个月后,席清被国当局强行扣押,终日生活在国高强度的监视下。

日复一日被当作犯人一样看待,独自囚禁在一栋小居民楼里,这给席清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压迫。他一开始还会记录着日子,等到了后面,却连记录日子的心情都没有了,整个人的气质越来越阴沉桀骜。

被囚禁七年后,席清见到了奚衡玉——病重的、孱弱的。

他想朝她微笑,但是试着扯了扯唇角后,才发现自己的肌肉记忆已经消退,他连微笑这个表情都做不好。

“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席清看着她许久,终于放弃了露出微笑的表情。他压低声音,温声询问。

话音一落,一直强撑着的奚衡玉泣不成声:“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该好好问问你自己?”

席清苦笑不语。

后来奚衡玉离开了。

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就已经是她的死讯。

席清有几分怅惘,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他被囚禁这么多年,外面现在是怎样的形势了?祖国怎么样了?他这辈子还能等到祖国的营救吗?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席清的生命之火逐渐被耗光。他那始终温润的眼睛终于阖上,再也没有机会去看一眼他魂牵梦绕的故国。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辞世的前一日,华国刚刚与国达成协议,国答应将所有被囚禁的华国科学家都释放回国。

——他苦等半生,最终只等来长眠故土。

-

从梦中惊醒时,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

席清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抬起手腕扫了眼时间:糟糕,他还说今天要早起给衡玉做早餐的,怎么就睡过了头?

因为昨夜刚下了场大雨,大雨洗涤世间万物,窗外的景物比平时看上去要明净几分。席清走下楼时,正好看到衡玉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槛边赏雨。

听到身后传来的下楼脚步声,衡玉回头看他:“我去食堂买了两份早餐,现在应该还有余温,饿了吗?”

“是有点饿了。”席清拎起餐桌上的早餐,又搬了张小板凳放到衡玉身边,在她身边坐下。

吸了口豆浆,衡玉突然问:“昨晚做噩梦了?”

她起床时就察觉到了不对,但见席清没太大异常,所以也没喊醒他。

席清下意识蹙起眉来:“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说不上的奇怪。

梦里面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异常的真实感,真实到他明明觉得梦境荒谬,却还是不自觉被梦境里面发生的事情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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