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与国诉情衷40(2/2)

席清懒得撑伞,趁着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拎起热水壶往外走,打算去热水房打壶热水——这到了冬天,热水既拿来喝,又拿来灌暖手的袋子,自然就用得快了,一天只打一壶水是不够用的。

才一出门,呼啸而过的北风直灌入他的衣领。席清大病初愈,被风一吹,唇上本就淡薄的血色彻底褪尽。他有些懊恼自己今早出门太急,忘记把那条灰色的羊绒围巾带出来,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用手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这个点来接热水的人很多,热水房那里排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队伍。席清走到队伍最末尾,密如鸦羽的睫毛微微垂下,安静等着队伍往前挪动。大概排了十来分钟,终于轮到他接热水。

热水从水龙头处潺潺流下,要接满还得等一段时间。

席清搓了搓手,呵了口气,无聊环视四周。

热水房东侧种有一棵枣树,当然,现在这个季节,枣树早就只剩枯树枝。所以那穿着灰色外套,手臂上抱着一条灰色羊绒围巾,撑着素色油纸伞的身影,在这样一片苍茫雪白的地方也格外显眼。

席清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很久。

衡玉瞧他那呆愣的样子,唇角轻轻弯了一下。

热水。她做了个口型。

席清一愣,没有读懂她的口型,还是被身后的人提醒了一下,这才慌慌忙忙挪走热水壶。把木塞塞上,席清拎起热水壶,迈着风雪走到衡玉身边。他没开口说话,只是轻轻抱住了她,弯着腰,额头抵在她的肩膀处:“你回来了。”

衡玉的手很温热,她碰了碰他被北风吹得通红的耳朵:“听说你生病了。”

“是啊,医生不在身边,我这个做病人的可委屈了。”

衡玉觉得好笑。

看来的确是委屈了。

平常可没见他这么会撒娇。

“我回来了。”她说。

席清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松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热水房这里?”

衡玉把伞递给席清,示意他撑着,她抬起手,亲自为他围上那条从家里带过来的羊绒围巾:“我先是到了家放东西,没看到你人,就知道你肯定是在研究所这边。来了研究所,一问他们,知道你前脚刚来热水房打水,我就跟了过来。才在枣树底下站了不到一分钟,你就注意到我了……好了。”

戴好围巾,衡玉朝他一笑:“这么冷的天,出门的时候怎么不把它围上?”

“忘了。”

“下次挂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出门的时候顺手带走。”

“好。”

席清抿了抿唇,迟疑片刻还是问她:“这回在家待多久?”

衡玉跟他开玩笑:“原本领导要给我放一个月假的,但我热爱工作,和领导说放三天就够了。”

席清就笑了,布满血丝的眼眸里蕴着明亮的光芒:“你们领导怎么这么大方。”

“领导大方,耐不住我小气。”

“三天也很好了。足足的三天吗?”

“什么叫足足的三天?”

“就是从现在开始算,待够72小时。”

“不愧是做科研的,计算就是严谨。”衡玉盘算了下,对席清说,“应该是够的,还能余出来点。”

席清就夸她:“奚先生你也很大方,居然还能余出来。”

衡玉被他逗得笑出声来。笑了好一会儿,她说:“我们赶紧回航天所吧,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以前衡玉还在经济部和后勤部工作时,经常会来航天所探望席清。每次过来还是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过来。所以航天所里有不少人都和她相熟,瞧见了她,打了个招呼,又行色匆匆离开。

席清领着衡玉进办公室,他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和纸笔递给衡玉,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衡玉握着纸笔,一只手支着下颚,慢慢罗列着公式,同时在心底盘算到了金银滩后的工作安排。等席清下了班,两人收拾东西结伴回家。

“前段时间爸妈过来北平探望我,爸说他都忘了我媳妇长什么样了,我把我们的合照送了他一份。”

席清挑拣着事情与她闲聊。

“姑姑上回来信,说她和我的关系,已经要比和你的关系还亲了。她最近打算退休了,还说退休后要到处旅游。她的生活比你和我潇洒多了,还有萨曼莎和杰克一直在帮忙照顾她。所以让你不用担心。”

衡玉终日待在基地里,那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能往外透露。

所以从头到尾只有席清在说,她认真倾听。

他说了一路,她也听了一路。直到那栋熟悉的房子近在眼前,衡玉才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攥着席清的右手,牢牢放进他的手心里。

“这是一条月亮项链,我自己打磨的。”

“这个回礼迟到了很久很久,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把手挪开时,席清才彻底看清那条项链的模样。月亮挂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石头打磨成的,棱角圆润,并不扎人。月亮尾端凹陷下去,凹陷处看上去宛若一颗星星。

他猛地收紧手指。

将这条项链牢牢握住。

“我很喜欢,奚先生。”

听着他这一语双关的话,衡玉眉梢微扬,似笑非笑扫他一眼。

衡玉最终还是没有待够七十二小时。

她答应了中午要陪席清去一条老胡同里吃饺子,但终于还是失约,给他留下一封信,坐上了国防部派来接她的车,悄无声息离开清华大学,直奔火车站而去。

“这次事发突然,还请奚副……奚先生见谅。”同车的还有国防部的一位部员,他满脸凝重,向衡玉解释道,“先生应该知道,自从华国和苏联撕破脸后,两国的关系越来越剑**拔张。”

衡玉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毕竟已经撕破了脸,苏联那边自然不想让华国也成为有核国家,他们在暗中进行过几次行动,试图将华国的核武器发展扼杀在摇篮里。与此同时,国总统也打算不择手段阻止华国成为有核国家。

要阻止华国成为有核国家,首先当然是要探知华国的原子核研究进行到哪一步了。

除了动用间谍外,这两个超级大国还欺负华国的防空力量薄弱——

苏联率先派出侦查飞机入侵华国国境,在苏联专家的锁定下,侦查飞机直奔罗布泊。

旋即,国也派出u-2侦查飞机渗透到华国的大西北,又动用了天上的侦查卫星,来监测华国大西北的路面活动情况。双管齐下,国敏锐察觉到罗布泊路面活动情况异常。

“他们的侦查飞机里携带有轰炸武器。”部员沉声道。

衡玉唇角紧抿,眸中有厉色一闪而过——欺负华国空中力量薄弱,肆无忌惮入侵华国领空,还携带有轰炸武器?这种种迹象都在散发着非常不好的信号,难怪国防部临时将她召走,让她尽快赶到金银滩。

“国防部那边是怎么应对的?”衡玉直击重点。

这件事不用瞒,因为等衡玉到了金银滩研制基地,她也会知道的。

部员语速飞快:“部长他们决定在所有设备生产基地和实验基地旁边驻扎高炮师,并且修建防空洞,一旦察觉到别国侦查飞机的行踪,高炮师立即执行疏散任务和击落任务。”

“基地的军用卡车有限,为了保证核武器研发的有生力量,当发现了侦查飞机的行踪,军队的人会立即将基地的核心研发人员撤走。其余人员撤不走,就留下来与基地共存亡。”

衡玉的手指渐次收紧,她紧闭上眼——留给华国喘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啊。如果他们不能尽快制出**,再往后遭遇到的限制只会越来越严重。现在只是侦查飞机,以后……那两个国家会不会连**也动用上?毕竟这也不是华国第一次遭遇到核威胁核恐吓了?

“现在是1962年的冬天。”许久,衡玉的声音在车厢里幽幽响起。

“国和苏联的侦查飞机进入我们国家的领空,就像是在入一个无人之境一样,欺人太甚,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衡阳铀水厂里,衡玉的师兄陆帆咬着牙,恨声说道。

“核威胁如影随形,华国如果不能拥有核武器,势必永远受制于人。”官厅水库基地,傅浙忧心忡忡。

“留给我们的时间,还能有两年吗?巨龙啊巨龙,你何时睁开眼。”兰州铀厂,郭弘义靠着墙坐着,右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胃部,满脸凄怆。

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已经不能再后退一步了。

所以,他们必须不断前行、不断前行。

1962年底,衡玉和助手们抵达金银滩。

这个地方海拔约三千米,南边是草原,其余三面都有高山作为天然屏障。这里已经建设了近五年时间,但只是完成了基础设施建设,条件依旧简陋。衡玉戴着狗皮帽子,站在狂风暴雪中,感觉自己的脸上都要结冰了。

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抱怨,更没有时间给他们适应环境,抵达金银滩当天,衡玉他们熬夜清理实验室,只为了能在第二天早上就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

1963年,大年初一,衡玉接到了一通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衡玉惊喜道:“老师!”

郭弘义笑着应道:“对,是我。我这通电话打来,不是给你拜年的,是来指导你的工作的。”他身为第一负责人,需要督促各方面的工作进度,自然有这个权限给衡玉打电话。

不管是来拜年还是来指导工作,能接到这通电话,衡玉都非常高兴。她这一年来一直待在基地里忙碌,要说唯一放心不下的,自然就是郭弘义的身体。

“老师您说。”

两人先沟通完工作上的事情,这才开始闲聊。

衡玉细细询问起郭弘义的身体情况,郭弘义无所谓笑道:“还是老样子。”

衡玉担心他报喜不报忧,但听他的声音还算中气十足,只得压下心底的担忧,温声嘱咐他平日里一定要吃饱穿暖。末了,衡玉笑道:“老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郭弘义笑应了一声。

临要挂断电话前,郭弘义突然出声问衡玉:“……我们能引爆**的,你说对吧。”

衡玉毫无迟疑:“对!”

郭弘义轻笑了下,把电话放好。

手刚离开电话,他就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撕心裂肺,全身力气都被这场咳嗽抽走,连背脊都没办法像平时一样挺着,只得狠狠弯下腰来。

他的咳嗽声惊动了外面的警卫员。

警卫员冲进屋子扶住郭弘义,他笑着摆摆手,自己搀着桌角缓缓直起身,用力大喘了好几口气。窗外有淡薄的阳光斜照入户,照亮他花白的头发、眼角的每一缕皱纹,以及青白毫无血色的唇峰。

1963年春,在郭弘义的带领下,核部件铸造中的气孔问题率先完成攻克。华国的核武器研发水平跃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1963年初夏,全国20多个省市区,超过400多个工厂和基地日夜忙碌,钻心攻克核武器的部件研发技术,努力达到实验标准。

1963年夏末,华国第一瓶丰度为90的武器级铀-235,在郭弘义的带领下,研制成功。

随后不久,华国第一套核部件生产成功。

就在华国昂扬前进之际,一个消息从国外传了回来——美苏英三国签署了《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该条约全面禁止任何国家在大气层、外层空间和水下进行的一切核武器试验。[注]

条例签署完毕当天,国总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笑称:“这个条例,会直接决定全球未来的尖端武器格局。那些在暗地里进行核武器研究的国家,理应遵循这份合约,即刻起停止核武器的研制。”

消息传回国内,有人苦着脸:“他们手里有□□,就妄图限制其他国家也拥有。这种霸权主义真是让人深恶痛绝!”

有人冷笑:“国总统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的那番话,就差直接点出我们华国的名字了。”

“现在不是去批判他们的时候,我就想知道,这个条约一出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衡玉原本是坐在旁边看书的,闻言合上书籍,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冷哂道:“仅凭美苏英三个国家,就妄图彻底决定全球未来的尖端武器格局?”

“我们没有签过字的合约,就是一张废纸。这种非国际性的合约,大家就当个笑话听听就好,反正我们该研究的还是要研究。”

“时至今日,华国的**引爆已经是势在必然的事情——”

衡玉微微一笑。

“没有任何国家能够阻止我们了。”

第二天,衡玉带领实验小组驱车深入金银滩,在金银滩一处人烟荒芜的地方进行轰炸实验。

为了节省驱车来回的时间,他们带齐了帐篷和各种生活物资,整整在这里待了两个月的时间。**正式组装前的原理性试验进行到尾声,衡玉他们这个实验小组在一次次的试爆中,逐渐摸索出了核武器试爆的正确答案。

等他们终于从这个地方回到研制基地,衡玉还没来得及跳下军卡,已经有人气喘吁吁冲到她的面前。

“奚先生。”

来人右手叉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衡玉疑惑的目光下,对方声音悲怆:“奚先生,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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