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因我兴替18(2/2)

“暂时还没到,很可能是路上有事情耽搁了。”

并州牧微蹙眉:“也罢,距离我的寿辰还有小半个月,你派人在城门盯着,如果他们的马车到了,你亲自过去迎接。”

吩咐完这件事,并州牧沉默片刻,突然出声问张幕僚:“你说,当年我放任龙伏山寨做大,是对还是错?”

“州牧是担忧了吗?”

被忽悠拐了的张幕僚花费了很长时间,终于停止自己的脑补,开始意识到衡玉压根不是什么纯良的少年,而是个无良的山寨头子。

“三年前,我就知道龙伏山寨大当家的能力和手腕都极出众,但我觉得,自己可以制衡她。”

并州牧从桌案后起身,负手而立,默默走到窗前,凝视着那浩浩蓝天。

“后来发现,我也犯了很多聪明人都会犯的错误。我判断出来的东西,只是她想让我判断出来的罢了。”

她将自己的能力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并没有完全展露出来。

于是他一边惊讶她的能力,一边觉得自己可以把控住这些能力。这三年时间里,借着她开辟的商队和各种产出,并州的赋税在慢慢增加。然而,她也在趁机往并州渗透。

等他意识到容衡玉的威胁时,他已经无法制衡她了。

她正是锋芒毕露之时,而他,已是英雄垂暮之年。

“州牧……”张幕僚走到并州牧身后,轻声道,“州牧打算怎么做?”

并州牧脸上的凝重之色逐渐加重。

在他默然不语时,外面突然有人敲响大门,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州牧,龙伏山寨来信。”

并州牧回神,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夺来两封信后撕开。

他浏览的第一封信是祁珞写的,看完这封信后,并州牧拧紧眉心。他一言不发,抽出第二封信展开。

阅读到最后,并州牧紧蹙的眉心慢慢松开。

他甚至露出几分笑意来。

“时机一旦成熟,就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等了吗?年轻人啊,还真是锋芒毕露、锐意进取。”

见张幕僚面露疑惑之色,并州牧将手中的两封书信全部转递给他。

“我的视线只着眼于并州一州之地,她却早已跳出并州,觊觎天下。”

***

三日后,衡玉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张幕僚。

他进入山寨,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直奔衡玉的住所找她。

衡玉正倚着软榻翻看情报。

听到春冬的禀报,她缓缓坐直身子,对春冬说:“请张幕僚进来。”

这三年里,张幕僚为了南北商路一事忙前忙后,衡玉一直都承他的情,逢年过节从来都没忘记给他送礼。

等张幕僚进来后,衡玉示意他坐下喘口气,又命春冬奉上茶水,一应礼节让人完全挑不出错处。

捧着温热的茶水,张幕僚深深叹了口气:“看来大当家早就在等着我了。”

“张先生不来,我下一步计划就走不通,这才偷得几日空闲。”

张幕僚喝完两口茶水润喉,正色道:“我此番过来,是想代州牧大人问大当家四个问题。”

“张先生但说无妨。”衡玉温声道。

“第一个问题,大当家绑架冀州牧之子,不怕冀州牧动怒吗?”

“我是山贼。山贼打家劫舍乃天经地义之事。如果冀州牧动怒,肯定想要出兵剿匪,并州牧能容忍他出兵并州吗?”衡玉轻笑。

当山贼有当山贼的快乐,她现在顶着这一层身份,又何必太过作态?

张幕僚默然。这肯定不能,州牧和龙伏山寨牵扯太深,他不可能坐视别人对付龙伏山寨。

“那第二个问题,大当家,龙伏山寨距离平城只有两三日的路程,你组建一支这么多人的军队,动静是不是闹得有些大了?”

衡玉道:“多吗。这整片山脉都是我的地盘,让这八千人手拉手站在一起,甚至没能把我的地盘围满。这么一想,我觉得八千人还是太少了点。”

张幕僚苦笑:“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我与州牧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衡玉这才正面回应,“说实话,如果我不说,州牧会知道我有多少兵力吗?正因为我信任州牧,我才选择了坦诚。”

“我明白州牧在担忧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是时局已经变了,乱世已现,天下割据之势不可挽回,并州不动,其他人就会出手将并州吞并。”

“冀州牧派他的儿子过来并州,真的是单纯为了贺寿吗?我想州牧大人心里也是清楚的。”

张幕僚又再度默然。

他发现,大当家对局势的把握太清晰、太精准了,她把一切都剖析清楚了,于是他无话可说。

许久,张幕僚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第三问,大当家欲取并州,但你手里有足够的人才帮你执掌并州吗?”

“张先生听说过陈郡宋氏吗?如今陈郡宋溪已经效忠于我,而且还为我推荐了几位谋士,他们不日就会抵达山寨。”

“谋士也到位了,难怪大当家要出手取并州。”张幕僚感慨,“其实,比起大当家,容姑娘这个称呼也许会更合适。”

衡玉微微一笑,知道这个消息是并州牧透露给张幕僚的。

她依旧成竹在胸,便衬得张幕僚更加无奈。

“容姑娘现在是以男子之身示人,所以你的手下们都服从于你。但有朝一日你的身份揭露,你有没有想过,这俗世的性别之见会让你的手下生出异心?很多服从你的人,也会因此而背弃你。”

“容姑娘有实力,我相信容姑娘能够磨平性别之见,但这需要多少时间?耽误的时间里,又要有多少百姓遭罪受难?”

“这就是州牧大人的最后一问。”

午后的风慢悠悠从窗外飘进来。

室内的时间似乎都被阳光拖长了般,于是衡玉的声音也放缓从容。

“给我八年,不,顶多再给我五年时间,我必然攻回洛城。”

“我知道州牧说的是对的,性别之见的确存在,但除我之外,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人有自信,胆敢宣称自己能在十年之内雄踞天下。”

“我不去打破成见,成见会一直存在。我不去打破阶级,并州牧这样寒门出身却身居高位的只能是个例。我不去争夺天下,容家就难以洗刷污名,天下并不会因此减少离乱,百姓也并不会因此得到安宁的生活。”

衡玉突然一拍桌案,快步来到张幕僚身前,眼睛明亮干净,里面似是倒映着汹汹烈焰,要将整个天下的危乱都涤荡干净。

“请张先生告诉我,我为何不争,我凭什么要把这天下让给不如我的人?”

“我欲取并州,再夺冀州,最后吞幽州,手握三州之地图谋天下。先前州牧的四问我都回答了,如今我也有一问请张幕僚代为转述——”

“从龙之功近在眼前,并州牧可愿效忠于我,谋家族百年兴盛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