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妖(1/2)

血气冲天,妖风肆虐。

分明才刚过午时,峡谷内已经完全暗下来。周遭一派阴冷浓密的黑,像毒蛇一样自人脚踝、小腿向上攀覆、蠕动,爬满每一寸皮肤。

小弟子们骤然置身于内,又各自分散,加上灵流遭受妖气压制一道都打不出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个精神紧绷杯弓蛇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咋呼不停。

对于常人来说极度不适的场景,陈西却觉得格外舒坦,她的每一根头发丝甚至都传递着‘快活’。

鲜血、黑暗、冰凉……是妖最喜欢的东西。

心底有个声音在劝陈西:“多舒服啊,此情此景,再来一两颗新鲜的心,啧,滋味一定绝了!”

“试试吧。”

“好歹被人叫了这么多年妖女,不吃一两颗心,岂不愧对这个称呼?”

陈西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因为将绝大部分理智分割出去压制蓬勃跳跃妖魂的原因,一向清明的瞳孔中带了几分茫然。

“吃……人心?”

心底的声音见她有所松动,迫不及待蛊惑:“是啊,普天之下谁能相信妖族圣女陈西没生食过人心?”

“你是想吃的吧?多么绝美的血气!尝一尝,就尝一点,就前面这个人,挖了他的心,如何?”

陈西瞳孔不受控制的变浅。

她甚至放弃了结印压制妖魂,起身朝前走了一步。

脚下不小心踢到方才来不及收的人皮,血腥气骤然大盛。

她甚至感觉鼻尖都被鲜血溅到!

突如其来的飞溅感让陈西不可避免地想到上辈子‘诛妖之战’最后一日——挽月宫上上下下两千余人,被捆住手脚押在鹊山顶的祭天石台上,一个接一个,在她面前自爆。

鲜艳的血溅出老远,血煞冲天,让当年年仅十八岁的陈西宛若置身修罗地狱。

陈西心尖猛地一颤,一个激灵,转浅的瞳孔瞬息恢复黑色!

不!

她不喜欢血气,不喜欢血腥味,不、吃、人、心!

陈西放大的瞳孔渐渐回缩,可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栗。

下一瞬,她颤抖的指尖被握住,动了动手,居然没挣扎开。

谢柏川背负别尘,声音很低:“牵一下,避免再被分开。”

这理由有点过分牵强。

妖域只会在开启那一刻分散众人,后来再难闹出大的幺蛾子。

可感受着从两人互相交错的指腹处传来的温暖,陈西蓦地升起一股懒劲儿,由谢柏川牵着往前走。

谢柏川的指腹带着一点粗粝感,却并不像茧子那样坚硬。

陈西想,拉弓好像很考验手感,她以前见过霖叔给谢柏川打磨茧子。

……曾经那个喜欢睡懒觉,不接受冰水洗脸的少年,才过了短短几个月,指腹就磨出了需要打磨的茧子。

陈西忽然开口:“我没怕。”

“我知道。”

陈西心说你知道什么,继续解释:“我刚刚发抖,不是因为害怕。”

“我知道。”

听这个温柔中带着安抚的语气,陈西感觉他还是不知道。

可自己好像也不能解释说她是想到了上辈子死前的场景,想到了挽月宫上上下下两千余人的惨死……

算了,随他去吧。

黑暗压制了视野,同时其他各种感官得以放大。

陈西侧耳听了会儿脚踩落叶的沙沙声,又感觉有粘稠的妖气在顺着腿往上爬,她甩腿将其抖掉,再踩了一脚。最后,大部分情绪回到同谢柏川相贴的指腹上。

温暖依旧。

陈西为了分散精力,道:“如果我记得没错,除了我们俩,此地还有十四位弟子,得先将他们找出来,再去除妖。”

“嗯。”

又安静下来,又是脚踩落叶地沙沙声。

陈西再次踩掉一条往她身上爬的妖气,开口:“我们是不是走了很久?”

“半盏茶。”

第三次,陈西想不出来由头,熟稔的轻踹前面的谢柏川一脚,“上仙,你说句话。”

谢柏川:“弟子们失踪了。”

陈西心说我不知道他们失踪了吗?不然我们在找什么。

然后她一脸冷漠的回答:“是哦。”

谢柏川:“此地有蹊跷。”

陈西:“……是哦。”

眼看还要继续往前走,陈西主动拉了拉谢柏川,道:“既然上仙也说此地古怪,我觉得在地面上可能找不到什么线索,不如朝地底探索试试?”

谢柏川不赞同:“需得寸寸盘查,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道理我懂,我的意思,分头行动?”陈西想到点子时,眼睛总是亮的。

谢柏川距离陈西并不远,但在黑暗中,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陈西感觉谢柏川另一只手动了动,好像把背负的别尘转到手心,随后,另一只牵着陈西的手也一动。陈西同谢柏川交错的指尖挨上别尘神弓弓弦——

一支白虹箭矢如同贯日一般划破黑暗,直向天穹。

片刻后,箭矢带了位芝兰玉树的白衣谪仙到来。

三人分头行动。

谢柏川灵流涌动,在自己和陈西周身凝成各一个鎏金的光圈,随后,带她沉入地下。

……他俩跟白衣上仙分头行动。

峡谷地底果然别有洞天。

下沉不知多久后,一条崎岖蜿蜒、没有任何刀刻斧凿痕迹的地道呈现在两人眼前。

这里的妖气和血煞气比上面浓郁了约莫十倍。

应当是此妖巢穴。

陈西心想,幸好自己在上面就压制了妖性,使其一时半会儿爆发不出来。不然要是直接将她拉入这个地道,妖性大盛,恐怕迎接她的就是别尘箭穿心。

陈西趁机抽手,同谢上仙并肩而立。

两人朝前走了几步,陈西忽然停下,侧耳倾听:“我好像听到水流声。”

谢柏川道:“是有水,应当在地道尽头。”

得到仙门第一人的肯定,陈西努力将已知线索往一起串:妖气如蛇、如触须,妖域铺天盖地,巢穴深处藏水……

陈西灵光一现,心中对此妖种类隐隐有了猜测。

她从怀中摸出王玉画像,借着谢柏川的鎏金光圈打量起来。

画中王玉穿着女子裙裳,身量高挑、壮实,面貌憨厚,分明是张再普通不过的水墨画,可画中人的眼睛尤其黑,看久了便感觉对方好像也在看自己。并且那张嘴隐隐也有要张开的趋势。

陈西眸光定定,丝毫没有被吓到。

她大概能确定这是什么妖了——螭首。

此妖是螭龙之子,却只有一颗脑袋。不同于其他妖的利爪尖牙,螭首是用唇边捻须来**的,因此,才有了此前细长、粘腻、往人身上爬的妖气。

还有一点,妖喜欢附身于画像上欣赏人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惨样、听他们的尖叫和求饶。但其他妖倘若附身于画像上,给人的感觉是画中之人全身都很诡谲,仿佛下一刻就能走出来作恶一样。但陈西手中的王玉画像,只有头有古怪,身上其他地方皆正常。

……还不是因为螭首只有一颗脑袋,不能附于全身么?

可惜此刻陈西不好直接将名字告诉谢柏川,毕竟他们正身处妖巢,若点其名讳,便是对妖的挑衅。万一对方暴怒下不管不顾祭出杀招,失踪的弟子就全没命了。

她抬眸看了眼谢柏川,隐晦的给他提醒:“走,咱们去水边看看。”

她着重念出‘水’字。

螭首离开水实力就会减半,故此,它一定藏身水中。

谢柏川颔首。

黑暗中,陈西看不清谢柏川的目光,也不知道他会意了没。

地道前宽后窄,越往里走,两人便由并肩改为一前一后。

有些地方甚至只能侧身通过。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陈西觉得有点不对劲:“上仙,我怎么听着水流声依然很远?”

谢柏川的声音自她前面响起:“应该快到了。”

陈西脚步一顿。

谢柏川一直跟在她后面来着。

此刻她即便仙骨被封,没有灵气,依然可以清晰察觉出——身后没人。

冷意渐渐爬上陈西指尖。

这条地道一直以来没有岔路,最宽的地方可以两人并行,后来就窄得只容一人侧身通过。

谢柏川就是用飞的,也不可能飞到她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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