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2/2)

但,那些无法言说的少女心事,俱随着鬼狱之死,一并死了。

长行一边说着,一边侧目看去,只见拾九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估计心里也不好受,于是连连道:“拾九,我不是替王爷说话,也不是在指责你。我真的只是想开解开解你。”

“拾九明白。”她点点头。

长行便又继续说道:“我其实很理解你,我不能理解的反而是王爷。平心而论,王爷对我们这些下属都很好,却不知为何,对你总是动辄责罚,似乎……似乎存心想折磨你一样。明明你才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那一个。所以,你对王爷心有怨言,实在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他不明白,以前他觉得拾九应该有怨言的时候,拾九却任劳任怨,得了王爷一个饺子都会欣喜万分,如今王爷对她好了,她反倒不怎么理会王爷了,甚至会顶撞王爷。

若只是因为那一次出任务受伤也不至于此,以前拾九也受过不少伤的。

他想来想去,只能猜测,许是怨言累积到一定程度,便爆发了吧。

当然,他更不能理解的是王爷对拾九的转变,连解释都无法解释。

但总归更好了啊。

拾九对楚逐的心思,他们几个熟识的瞧得一清二楚。现在王爷也有所回应了,难道不是得偿所愿么?

“现在一切苦尽甘来,若总是执着于过去,反而会伤害自己。”长行很想将楚逐背地里为她做的事全部告诉她,却不能违背楚逐的意思,于是只能郑重地向拾九道,“我敢保证,王爷现在对你,比你看到的要更好。”

那又如何呢。拾九在心里笑了一声。

若她将自己接下来两年的遭遇和最后的凄惨死境告知长行,长行大概也不会再劝解她了吧。

偏又是不能说的。

她只能站起来送客:“长行,你说的话我都听了,你也回去吧……我累了。”

长行站起来,他不知道拾九话中的“我累了”是真的身体累了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但他不忍再说什么。

说到底,他也没资格替楚逐说什么。

更不能替拾九选择原谅或遗忘。

“那你早些歇息吧。”

*

长行一走,拾九硬撑着的那股气便散了,她扑倒在床上,身心俱疲。

她不懂楚逐,从前世起就不懂。

当时,先帝驾崩,楚逐作为摄政王,协理墨萝嫣处理先帝后事。那时候,墨萝嫣正好出落成亭亭少女,便入了楚逐的眼。

当然,因为墨萝嫣的身份,世人便都猜测,楚逐是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势力,才攀附上长公主的。

她当时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此后几年,楚逐势力越来越大,反而对墨萝嫣越来越好,处处以墨萝嫣姐弟为先,甚至不惜损害自己的利益。

她把一切看在眼里,便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尖的那个男人,已经爱上了别的女人。

只是,从先帝驾崩到长德王叛乱,其中整整六年,他都没提过迎娶墨萝嫣之事。

先帝驾崩时墨萝嫣才十三岁,没到婚嫁之龄,尚且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大墨朝女子及笄便可出嫁,楚逐有足足四年的时间向墨萝嫣求亲,他都没有任何行动,仿佛遗忘了这件事。

她那会儿一边偷偷疑惑,一边暗暗庆幸。

只是,当她死在鬼狱时,她才明白,楚逐只是为了彻底稳固墨氏江山,没有后顾之忧地迎娶墨萝嫣罢了。

他为了墨萝嫣,可谓用心良苦。

而今夜,他却向自己说,他这辈子都不会迎娶墨萝嫣。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信。

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利益,他都一定会迎娶墨萝嫣的,现在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或许……又得她献上一颗心,作为贺礼?

拾九瑟缩了一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是真的怕了。

怕前世的事再度上演,也怕自己的真心再次错付。

只有不在乎,才能再不受伤。

这一世,谁也不能再将她拽入那卑微的泥潭里去。

*

第二天一早,夏婶就被送回家了。

府中众人皆不知其中隐情,只以为她是违背王爷禁令背后搬弄传言被逐出王府,因此更加谨言慎行,严守王府规矩。

珠儿被留下了,拾九仔仔细细地告诉了珠儿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气得珠儿又要回去数落夏婶。

昨天她知道自己母亲犯糊涂时,就将她骂了一顿。

她从小本分,却没想到母亲竟如此见利忘义,真是又气又恼,现下拾九帮她救回母亲一命,她又羞愧又感激:“拾九姐姐,你说的话珠儿都明白了,我回去也会跟母亲好好说的。你的恩情珠儿无以为报,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出母亲的糊涂事来!”

“我知道。”拾九拍着珠儿的手,“你也不要太责怪夏婶了,我想她现在已是后悔万分,她一大把年纪本来也该从府中退下了,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拿回家去,以后就让夏婶安享晚年吧。”

她身上还有点积蓄,本来是预备以后开成衣铺的,不过这想法看起来还比较遥远,眼下她只能先安顿好夏婶母女。

“拾九姐姐,我不能拿你的银子!”珠儿却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收。

两人推拒了半天,珠儿道:“我若拿了这钱,便是把自己看低了。”

这句话点醒了拾九,珠儿被母亲的事带累名声,本就自责不已,只想着以后好好表现以证明自己,又怎会多要一分东西。

她这钱虽是好意,却无异于施舍,易地而处,她也是不会收的。

“好珠儿。”拾九揉了揉珠儿的脑袋。

夏婶的事终究是结了,楚逐却病了,病得很厉害。

他在荷花池子里泡了一夜。

往日不怎么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格外猛烈,他浑身像火烧一般滚烫,嘴唇皆是干裂,怎么沾水都没用,昏昏沉沉地睡着。

拾九见到他这模样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悔自己昨晚没去劝说一番。

终究是曾经爱慕太深,不是那么容易立刻拔干净的。

“拾九,你……你留下来照顾王爷吧。”平黎被长行推了一把,只得结结巴巴地恳求。

拾九叹了口气,留下了。

长行与平黎相互使了个眼色,便一道离开了书房。

没过多久,长行将早膳端了过来,早膳是一碗瘦肉粥和一碗药。

拾九坐在床边,先端起了粥,轻轻地唤沉睡中的楚逐:“王爷,该吃早膳了。”

这时,便听得外面开始吵闹,吵闹声越来越近。

蓦地,书房门便被推开了,墨萝嫣气势汹汹地走在最前头,长行等人面露难色地跟在她后面。

墨萝嫣一双厉眸一下子便落到了拾九身上,仿佛她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拾九不由得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