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太后(1/2)

("[清]娘娘负责躺赢");

当太医来报皇上骤然病重晕厥时,

宋嘉书一瞬间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反应。

白宁倒是生恐娘娘受打击太大,支撑不住,

便连忙叫白露一起扶着她,白霜跑去拿了薄荷油和安神药来。

宋嘉书都推开:“不必了,

这就往九州清晏去吧。”

来报信的苏培盛额头上全是汗,引着她走到九州清晏的偏门时,

就已然能听见附近纷乱的脚步声。

苏培盛一溜小跑过去探了探道:“娘娘,

是张有德去请的在圆明园留值的鄂尔泰大人和其余几位官员到了。张有德也按照皇上从前吩咐过的,与侍卫弛往京城去请宝亲王和亲王与**大人、讷亲大人、海望大人了。”

宋嘉书不由问道:“皇上早吩咐过的?”

“是,

自打怡亲王仙逝,皇上吐血病倒那一回,就曾力逼着礼部给他筹备丧仪,当时也格外吩咐过奴才和张有德,

若有不虞,如何行事。”

先帝爷是骤然驾崩,

以至于皇上哪怕继位,

也始终被人诟病。皇上亲历此事,

对此便有防备。

因前朝大臣到了,

苏培盛便先引着宋嘉书往后殿坐了片刻,

然后自己去前头候着。

不久后,苏培盛就回来了:“回贵妃娘娘,

皇上已然醒了,

与鄂尔泰大人交代了两句,命他看好圆明园的官员尤其是兵士。”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皇上想要见您。”

宋嘉书走进去的时候是带着泪的,只是这泪水本都是准备好了的——她怕自己哭不出来,还带了薄荷油。然后将自己的泪意控制在泪盈于睫的程度:既要不露出要即将做太后的欢喜,

表露出对皇上病重的悲伤,但是又不至于过于悲伤,像是皇上已经驾崩了似的。

她不是个圣人,相反,她是个从现代社会过来,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

很多年来,她一直等待着做太后的日子,哪怕做了太后也不会真正自由,仍然留在这宫墙之内,但起码可以是不用见了人就跪的日子。

于是她生怕这一日要到来时,她哭不出来。

可当见到皇上虚弱地靠在床上,那种哪怕太医不说,也看得出已然大不好的病气暮色,宋嘉书还是当真有些眼眶发热。

皇上见她伤感,便道:“坐吧。陪朕说说话。”

这话皇上说过许多次,只是这一回听来格外虚弱些。

苏培盛闻言便退了出去,只轻声道:“皇上,奴才就在外头守着。”

皇上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眼睛似乎有些看不清似的,很是看了宋嘉书一会儿,才道:“你哭了。”

不知是病痛中无力,还是真的情绪,宋嘉书听到有史以来,皇上对她说的语气最温柔的话。

“朕实在少见你哭,那日一见,朕当真吓了一跳。说来,这些年,你从未为了自己委屈找朕哭诉过,倒是为了**之外的象群们大哭了一回。这便是你的性情了,最是纯和善良。”

宋嘉书摇了摇头:“皇上谬赞臣妾了。”

她并不是个多善良的人,她只是觉得比起人类来,动物更加无辜。

皇上似乎是累极了,闭了闭眼,然后道:“叫他们给朕端一碗参汤来吧。”

参汤虽然提气,但于病入膏肓的病人并无什么好处,在宫中多年,宋嘉书耳濡目染,也有些知道。

她不信皇上研究医药多年,不知道这个道理。

于是有些犹豫。

皇上便再次道:“无妨,叫人去端吧。”

一时苏培盛亲自端了参汤进来,小小一盏被皇上端起来饮尽,这回宋嘉书没有给皇上递蜜饯,皇上也没有伸手拿。

苏培盛带着空碗退下后,皇上开口道:“熹贵妃,朕有些身后事要交代给你。”

哪怕到了这一刻,宋嘉书仍然感受到了那个冷静地自己,虽然也有些伤感动容,但口中说出的仍旧是最正确的话:“皇上别做此不祥之语,臣妾不过深宫妇人,皇上别交代给臣妾什么,臣妾只等您好起来,一切自有皇上定夺。”

皇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你不要怕,也不要自欺欺人,朕也不会。”

皇上于病榻上倚着道:“十三弟当年没有怕死,他临走前所惦记的仍是家国,仍是朕,最后的时候,他还主动要参汤喝,就是为了保持清醒,多跟朕说两句话。他是弟弟都如此,朕为兄长,自然也不怕。”

宋嘉书低头擦了擦眼泪,这才道:“皇上,您有什么要吩咐臣妾的?”

皇上便一一嘱咐过去:“弘历虽是个稳重的好孩子,但到时候朕去了,他一登基,必然有千头万绪的事情,数不清的麻烦。那些朝臣宗亲的明恭暗讽,阳奉阴违,朕都是亲自经历过的。你叫他别怕。”

宋嘉书不期皇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是一个皇帝嘱咐继承人,而是一个父亲最后在关怀儿子:会有人为难你,你别怕。

于是她轻声道:“皇上,已经有人疾驰往紫禁城报信了,这些话,皇上亲自告诉弘历岂不是……”

皇上含笑:“朕只是怕来不及。且这些年朕也瞧得出,你作为生母虽未必在外头帮过弘历什么,但却能令他安安稳稳的,你们母子情分极好。朕先说与你,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皇上微微一顿,露出了几分怅然。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生母。

皇上确实想起了太后娘娘,很快,他就要见到额娘了。

不过,以他这些年对十四的不放人,不理会,不赏赐的三不政策,来日地下,额娘只怕不会理他。

皇上勉力收起这些情绪,然后继续道:“永琏出身正嫡,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平安种过了痘。”皇上略有些遗憾道:“朕原想着,以后能亲自教养他两年,正如皇阿玛曾经教导过弘历一般,如今也不能够了。”

“他如今的师傅是朕选的,虽学识不是最佳,但人品无可挑剔,叫弘历以后仔细挑孩子身边的师傅和伴读。”

皇上用帕子捂着口咳嗽了两声:“弘时当年……朕为他挑老师的时候,总看重学问,他的师傅略有些微恃才傲物,乃至贪慕权贵的习性朕都没理会。只觉得是个儿子的启蒙师傅罢了,只消会教书就好。”

“朕这会子想着,总觉得当年弘时目中无人,问年羹尧索要银子,便也脱不了他师傅的关系,以后他的所作所为,总让人失望,只怕也是年少时深受其师影响的缘故。朕深以为憾,莫叫弘历重蹈覆辙。”

接着皇上又安排了些其余孙子孙女的教育问题。

宋嘉书见他说的多了,便端上一盏白水。

皇上只是浅浅啜饮了一口,便不再喝了,似乎怕把他参汤的浓度冲淡了似的。

他接着道:“方才朕说起永壁,不免想着弘昼。他性情乖张些,若换个关系淡漠的兄弟做皇上,朕还真有些担心他的将来不得善终。不过他与弘历从小一起长大,兄弟极为亲厚,朕也就放心了。嘱咐弘历,便是哪日真叫弘昼气坏了,也只打他一顿板子罢了。”

宋嘉书应下来:“皇上放心,臣妾会看着兄弟两个不要拌嘴。”

皇上一笑:“他们都是做阿玛的人了,你这语气,倒似乎他们还是小孩子吵闹一般。”

“说起兄弟……”皇上指了指床头多宝柜上的一只精致的黑檀木匣,宋嘉书起身拿下来。

皇上示意她打开。

宋嘉书就见里头放了一块沾着褐色血污的旧帕子,一块泥土,还有一个鼻烟壶。

皇上似乎兴致都高了许多,一一讲解给宋嘉书听:“这鼻烟壶,是十三弟素日用的。这块泥土,是涞水他陵墓之上的土块。至于这块帕子,是当年弘暾骤然过世时,十三弟吐了血沾在朕龙袍上时,他拿来为朕擦的。”

“他总是如此,便是自己锥心之痛要吐血,也不忘朕是皇帝,仪容衣饰要洁净。”

皇上伸手,宋嘉书便将匣子小心地递给皇上,还在旁边虚托着护着,生怕皇上病中无力失手摔了这匣子——那只怕皇上会当场过去。

皇上合上匣子道:“朕要嘱咐你,这些东西,将来要随着葬入朕的陵寝之中。”

宋嘉书郑重应下:“臣妾领命。”

皇上将匣子就搁在身旁。

之后,皇上长久的沉默,沉默到宋嘉书以为参汤的效力过去,皇上睡着了,或是无话可说的时候,皇上却忽然开口了:“朕还有一事。”

“朕的陵寝里头,孝敬皇后作为元后必然会与朕同葬,你为新帝的生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将来百年之后自然也会葬入朕的陵寝。”

宋嘉书心中一动,已然明白皇上要说什么了。

果然,皇上道:“敦肃皇贵妃年氏……朕想着,便让她也葬入泰陵吧。”

皇上说的都有些犹豫,却见眼前的熹贵妃毫不犹豫应道:“臣妾遵旨。臣妾记得,先帝爷的敬敏皇贵妃也是随着先帝爷和四位皇后一并入景陵的,有此旧例可遵循,朝臣们也不会怎么反对的。”

当年没反对成皇上,朝臣们只得眼睁睁看着皇上把十三爷的生母,一位追封的皇贵妃也塞进了景陵,此事便成了旧例。

皇上有些发怔。

且说宋嘉书方才说的这些话,皇上本来是想自己说的。若是熹贵妃露出一点不情愿的意思来,自己便告知她旧例如此,命她遵从办理,可她倒是自己说出来了。

皇上原想着将此事也当着众大臣交代给弘历的,但此时见钮祜禄氏应的这么顺从,完全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无怨无悔的应承,皇上反倒升起不忍之心,准备不将此事公布于众:否则皇上只心心念念记着去了的年贵妃,难免让现在的贵妃面上无光。

于是只道:“既如此,朕便安心了,来日你将此事告知弘历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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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张有德来报,宝亲王带着军机大臣们到的时候,宋嘉书必是要离开的。

看着皇上的病色,宋嘉书便知,这是最后一面了。

她起身屈膝告退。

却见皇上于榻上伸出手。宋嘉书有些讶然,然而还是上前将手递过去,觉得皇上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指。

他的眼睛还是一样幽黑,轻声道:“最后这些年,是你陪在朕身上,朕觉得很好。”

他其实想过,钮祜禄氏对他来说是什么?

她不是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女人,也不是被翻牌子来侍寝的面目模糊的妃嫔,甚至也不像是举案齐眉的夫妻。

因为皇上感受的到,钮祜禄氏对自己的感情也不是那种情意,那种男女之情的痴心是藏不住的,正如年氏。

到后来,皇上只能得出一个有些荒谬的结论:钮祜禄氏更像他没有过的朋友。

能一起喝酒聊天,能谈论生活中的不快,能在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朋友——说来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他作为天子,这些年来像朋友的,却是一个后宫的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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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书并没有离开养心殿,她只是等在后殿。

弘历从京城赶来的时候,方是夜色初上,宋嘉书回到后殿时,正好看到宫人们点起了蜡烛。

这一夜,宋嘉书没有等到东方既白。

午夜时分,她便听到前头哭声大作。

不一会儿,就有小太监涕泪连连扑进来道:“回贵妃娘娘,皇上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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