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大病(1/2)

("[清]娘娘负责躺赢");

弘历行走在红墙之中,

信步往阿哥所走去。

正是午后时分,宫里一片安静。

春和景明的三月里,下过两场春雨后,

宫中的花开了许多。

弘历就见从墙头伸出来的一支玉兰花,映着红墙琉璃瓦,

格外动人,不免驻足看了一会儿。

阿哥所门口正在靠着门歇着被春光晒的打瞌睡的小太监,

于睡眼朦胧中看到人影站在门口,

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别说瞌睡了,

连真魂都要飞走了。

宝亲王怎么忽然到了这里?!

阿哥所这地,自打两年前五阿哥封了和亲王,搬出宫外去后,已经没人再住过了。这里拢共剩下四个小太监负责洒扫,

看门,盯着里头大件的器具不失罢了。

长日漫漫也没什么活,

小太监自然犯起了瞌睡。

弘历看着吓得要命的小太监跪在自己跟前磕头,

便抬抬手:“无妨,

起来吧。”

外头的请安和磕头声响惊动了在门里面躲着歇闲的太监们,

一并出来请安。

弘历有些无奈:原本他一个人也不带,

就是只想着回阿哥所看看曾经他跟弘昼比邻而居的院落,清清静静散散心,

叫这群小太监们一围着请安,

他又没了心情。

刚要直接离去,又看这墙头伸出来的一支玉兰花,雪白瓷实的花瓣,半开放的姿态,

实在是好看。便道:“你们有梯子,便搬了上去,折这一支花下来。”

小太监们如闻圣旨,连忙去搬梯子:要别的东西未必有,但他们天天擦东西,梯子最熟悉。

于是麻利的搬来梯子爬上去小心翼翼折了这支花。

弘历点头道:“送去重华宫,告诉看门的太监,是我命你们送去给小格格玩的,自有人收下。”

叫了小太监跑腿,弘历原想从身上摸银锞子赏下去,却发现今日因换了衣裳,碎银荷包没带。

便道:“送过去便给福晋请个安,再领赏吧。”

而弘历离了阿哥所后,也没了心情,便仍往养心殿去:他并不是无事可做瞎逛游,而是事情太多变故太多,以至于他有些头昏脑涨,心口烦闷。

不由想起当年弘昼还跟他住阿哥所隔壁,或是后来一个在重华宫,一个在阿哥所,总归都在宫里,遇到事能随时聊聊天,互相排解一二。

可这两年来,弘昼搬出宫去,他就只剩下自己了。近来太多事情压在心头,便想着回阿哥所去散散心。

而弘历走后,地上趴着的几个小太监爬起来,就谁去重华宫送花,争了个面红耳赤。

七嘴八舌地质问对方:“满宫里如今谁不想去重华宫露个脸领个赏赐,凭什么要你去不是我去?”

他们说的没错,如今谁都想跟重华宫关系好一点,再好一点。

因今年二月,皇上行完祭祀先农的祭祀,又亲自作为表率,作为天子亲耕了一亩三分地后,就病倒了。

虽说皇上从前也病过不少次,甚至在怡亲王的丧仪上还是吐血急病下的。但这回病的又格外不一样。

因这回,新上任的太医院院判慌得只会磕头,只道皇上有些险了,自己实在无能,居然还说出请道长们一起看病的糊涂话来。

这是从前从没有过的。

用新任院判的话说,皇上的年纪在长,之前的证候,甭管是吐血,发热,还是风寒,虽然看似都好了,但实则都是用药压下去,一次次消耗的都是皇上的底子,而皇上只是不肯好生保养。

而如今这一病,皇上是真的没有底儿可以消耗了。

若是能好,以后也不能再宵衣旰食的忙政务了,只好安心静养。

且说这已经是皇上登基来,换的第四个太医院判了。前一任朱院判在惆怅地掉光了所有头发后,终于也在惊吓忧虑中过世了,按照太医的年纪来说,朱院判实在是有点英年早逝。

皇上不得不再换一位。

而新院判被点中后,根本没有升官发财的喜悦,只是求神拜佛地祈祷宫中不要在出事了。尤其是贵妃皇子皇孙们,他可不想像之前几位前辈一样,被皇上削去官职给犯人治病,或是直接把命削没了。

结果上天倒是听到了他的祈祷,贵妃很健康,皇子皇孙们都很健康。

然而皇上病倒了。

他简直欲哭无泪。他才上任难道就要给皇上陪葬不?

好在皇上虽然病的凶险,但并没有一病过去,在病的不省人事几日后,皇上终是醒了过来。

醒来后,皇上召太医仔细询问了自己的病情,又亲自看了许久自己的脉案和药方。

在让太医退下后,皇上便召鄂尔泰和张廷玉,命这两位军机大臣留在京城中帮辅宝亲王处理政事,他自己要往圆明园去休养身子。

虽说从前皇上也常去圆明园,但那时候他去圆明园,整个朝廷和政治中心也跟着他转移,大臣们依旧去跟他汇报工作。

圆明园的前朝,简直就是紫禁城前朝的翻版。

可这回,皇上的意思,却是要把朝政留在紫禁城,留在宝亲王手中。

这样的先例不是没有:当年康熙爷御驾亲征的时候,便命太子留在京城监国,处理所有的朝政。

也就是说,这一回,宝亲王要做的事情,便是与监国等同。

于是鄂尔泰跟张廷玉两人俱是一惊,然后郑重其事的应了下来,保证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然,只是阐述了下这个意思,毕竟皇上刚病的险了醒过来,不好说什么死而后已。

皇上这道旨意一下,宫内宫外对待重华宫就更恭敬了:就像是对待下任领导,和对待现任领导(试用期)的态度,自然也不一样,宝亲王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储君了,而是此刻正在监国的人。

而对弘历来说,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皇阿玛的病重,各种纷至沓来的事务,以及监国的为难——毕竟这不是真正自己说了算,虽则所有事他都要自己拿主意,但其实都是忖度着皇阿玛的喜好拿主意。这种监国,实在是疲惫。

所以今日,他在理政的闲暇时分,忍不住出来透了口气,信步往阿哥所走了一趟。

待回到养心殿后,他就在自己的临时书房代替皇阿玛批折子。

一时张廷玉和鄂尔泰两人一起求见。弘历一听他俩一起求见,就知道不是小事,不免有些头疼。

果然,两人入门后,就说起苗疆之事。

其实从前两年起,为推行新政,驻扎云南的政府官员与当地苗民们就闹起了矛盾。这两年下来,此事不但没有压住,反而越演越烈,两边矛盾不断激化,新政也就推不下去。

这回更好,张廷玉来报道当地苗民反了。

只怕还要朝廷调度兵士去镇压。

弘历心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越赶在皇阿玛身体不好的时候,偏又要出战事。兹事体大,事关战事,弘历自然是不能做主的,于是让军机处立刻拟了详细的折子,送往圆明园。

而这边,弘历也召弘昼入宫。

想到去岁皇阿玛就曾让两人一起办过苗疆的差事。这会子弘历便叫弘昼一并商讨一二,然后两人将商讨的法子,再写条陈,送去圆明园请皇阿玛过目。

这一折腾,就到了夜半。

弘历留弘昼在养心殿偏殿书房过一夜,自己就回重华宫去。

且回去也不能全歇着,他还让太监搬了几本内务府造办等处上奏的明细折子——就是不需要他动脑筋,只需要他审一审批准的折子回去准备捡着空看。

待他回了重华宫,洗漱过后,一时反倒走了困意,就掌灯看了起来,准备借这几本折子助眠。

富察氏见他不睡,就也陪在一旁,手里拿着重华宫的宫务看,两人灯下对坐。

好巧不巧,弘历带回来的折子却是关于炼丹的领取支用明细。内务府奏明,这一旬圆明园炼丹用炭千数两,弘历一见就烦了,一抬手把折子撇了出去。

富察氏示意,宫女们才敢把折子捡回来放好,然后退了出去。

弘历叹道:“阿玛越是身子不好,我反越不能说那些道士的不是。到底那些丹药皇阿玛吃了自觉见效,这会子我若不让皇阿玛吃,倒了不孝子了。”且刚监国就监到皇上那去,肯定是不行的。

富察氏在旁劝了两句。

弘历撇下此事不看,只担忧道:“不知圆明园中,额娘如何?侍疾累不累。”

富察氏安慰道:“皇阿玛不会委屈了额娘的。”

弘历唇边带了一点冷笑:“不会委屈?这话是咱们夫妻之间的体己话:皇阿玛从前年轻的时候,并不曾对额娘另眼相看过,他心上的妃嫔总是另有其人。”

富察氏将手搭在弘历的胳膊上,安静地听着。

“你知不知道额娘从前有个宫女叫白南,额娘后来把她早早放了出去,这些年一直都格外照料。”

富察氏点头。

弘历便道:“白南曾经算是救过额娘——那时候年侧福晋有孕,王府所有大夫都得在东大院候着,额娘发烧到晕过去都没有大夫管。还是白南寻死觅活的在东大院门口闹了一场,才请来了大夫。”

富察氏其实隐约知道这些旧事,但总不如当年亲自经过的弘历,能有刻骨之痛。

“当时乳娘夜里悄悄寻我,告诉我这件事,就是怕万一额娘……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准备,连额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可你知道皇阿玛回府怎么做吗?他去看额娘,并不是安慰额娘,只是让她不许委屈,还言语敲打了一二。”

弘历看着灯火,像是看到了那时候的母子两人:“不管是年侧福晋还是李侧福晋,甚至是府里别的资历更浅的格格,似乎都能当面刻薄额娘两句,还有人故意借着踩额娘来讨好旁人。”

弘历从来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其实他知道,很多事情额娘都不甚在意,可他都记得。

“说来就是这桩事情可笑。”弘历看着富察氏:“咱们是结发夫妻,将来谁若有病痛,对方必然要关心扶持。可皇阿玛从前对额娘不过尔尔,如今到头来,却要额娘陪在他身边。这些年来的侍疾,全都是额娘来做。”

富察氏知夫君今日心情是太不好了,于是也不再劝他,只是由着他说幼年时的不平,然后温声道:“可如今都好了,额娘有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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