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家常(1/2)

("[清]娘娘负责躺赢");

自打不用去给太后侍疾,

耿氏便也有空来串门子。

腊月十七这一日,天阴沉沉的,

飘着一点冰碴子似的雪沫子,冻得人骨头缝都寒嗖嗖起来。

然而就这样的冷天,也不能浇灭耿氏火热的八卦之心,顶着她最讨厌的雪来到了景仁宫。

--

且说入宫后,虽然往宫内大膳房去要正膳没有那么便宜,然做了主位,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

平时要弄点简单的饮食倒更容易了。

宋嘉书如今是妃位的份例,

分得之物也比从前王府格格时多了许多。

尤其在妃嫔入宫,皇上第一次就宿在景仁宫后,

内务府各库也不会开罪这位新任的熹妃娘娘,

凡份例都送来上好的。

这日早起就天阴欲雪,

皇后免了各宫的请安。

宋嘉书得了闲工夫,就让人在东厢房里支了炉子,现烧滚滚的牛乳茶喝。同时还摆了两个大炭盆,架上铁丝网,

用来烤奶皮卷和刷了酱料的各色菜蔬吃——实在是孝期内,不好在屋里烤肉食膻,

不然这个天正适合烤点羊肉配奶茶。

很快,天上就落下簌簌的雪粒来。

哪怕入了宫,

有了正七品女官的品级,白宁也还是习惯凡事亲力亲为,尤其是饮食上头。所以这会子她跟白南正亲自搬了小杌子坐在旁边串蔬菜串儿,边跟自家娘娘说闲话。

白南看着炭盆上滋滋冒油的茄子,不由笑道:“幸亏皇上开了金口,

以后景仁宫也不进旁的妃嫔,当真是好事。”

要不然她们也不能现在就拿了厢房当烧烤的地方——在自己的正屋烤,容易把墙熏坏了还有油烟味。

宋嘉书心道:便是要给我宫里放人,也得有人可放啊,且看看如今的后宫,一个主位住一个殿还都空着一半呢。

据她所知,哪怕终雍正一朝,都没怎么填满这些宫殿。在做皇帝功绩上不好说,但嫔妃和子嗣数量上,雍正爷比自己的亲爹康熙爷和儿子乾隆帝可是都差远了。

想到嫔妃和子嗣的数量,宋嘉书忽然想起一年前,因着自己的金瓶梅乌龙事件,皇上说起要给弘历挑‘懂人事儿’的丫鬟。

此事因弘历被康熙爷带入宫抚养而半路夭折,但如今入了宫,弘历更长了一岁,想必开春后,皇上也会虑到此事。

大概是相处久了,白宁白南很多时候思路跟宋嘉书可以无缝对接。

于是白宁也担忧道:“听说宫里阿哥的……事儿,都是敬事房管。娘娘您可要上心才好。如今咱们刚入宫,各处人口都不熟,若有心人见咱们四阿哥是被先帝爷抚养过得,如今又的皇上看重,说不得故意弄些个宫女去引坏了咱们阿哥。”

白南也在旁跟着点头:“是啊,娘娘,之前在府里,皇上不是答应过让您跟着皇后娘娘一并挑人吗?您可不要再为了安生守礼就推了去。”

宋嘉书一手端奶茶,一手扶额头。

正因她把弘历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想到要给自己儿子挑暖床的宫女,就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白宁还在旁边劝道:“说来五阿哥也大了,娘娘您可以跟裕嫔娘娘商量着一并请皇上的意思。”

白宁话音刚落,外头一个小宫女就叩门:“回娘娘,裕嫔娘娘到了。”

宋嘉书失笑:“说曹操曹操到都没有这么快!”

--

耿氏进门的时候,原是想按着规矩请安的。

然而一进厢房,见宋嘉书正舒服地蜷在一张毛茸茸的大圈椅上,面前的芭蕉叶小茶几上摆着热腾腾的奶茶和糕点,另还有两个炭盆铁架之上散发着烧烤的香气,登时就急了:“姐姐怎么不叫我呢?”

宋嘉书指着窗外:“你看今天这雪,可不是什么好雪,你最讨厌这个天气了,就没叫你来回跑。”

耿氏就也不行礼了,直接坐在白露搬过来的椅子上,哼哼唧唧道:“难为我一有了新鲜的事儿就来说给姐姐听,结果姐姐吃好的喝好的也不叫我!”

宋嘉书就亲手给她拿了一串烤的边缘微焦,芯儿金黄绵软,上面还撒着干香的辣椒面的土豆串:“请用。”

耿氏接过来,用帕子垫着吃了,然后发出跟宋嘉书一样的感慨:“要是有肉就好了。”

宋嘉书做摊手状:皇上如今还在吃素,她们哪里敢大鱼大肉。

然后又问耿氏,是什么新闻让她不顾风雪跑了来。

此时耿氏已经解了外头沾着雪珠的大衣裳,露出里面家常的袄来:宋嘉书一见这衣服就知道,这个八卦应该挺热闹,耿氏连家常袄裙都来不及换就出门了。

果然耿氏见她问,就连忙兴奋道:“姐姐知道吗,后日年贵妃就要入宫了。”

宋嘉书不解点头:这算什么八卦,年贵妃不早定了年前要搬入宫内吗。之前不过是小产后身子还未彻底养好,才在雍亲王府多待两日。

耿氏继续道:“年贵妃要入宫,皇后娘娘自然要去与太后娘娘说一声。姐姐也知道,如今太后娘娘身子不痛快,心里自然不舒坦,听了这事儿,忽然想起张佳氏来了,只道,年氏要入宫,张佳氏怎么不入宫呢,那还是先帝爷亲自赏的人呢。”

宋嘉书差点没想起张佳氏是谁来。

很是想了想,才想起在圆明园争宠但折戟成沙的张佳氏,确实是从宫里赏出去的人。

总之,这就是太后要给皇上找不痛快啊。

宋嘉书心道:何苦来着,太后再为难皇上,对十四爷有什么好处吗?

耿氏又吃了一根烤青豆,这才捧起奶茶道:“不知皇上让不让张佳氏入宫。若是允了,皇上不高兴,若是不让,太后只怕更不痛快,要借此为难去给她请安的年贵妃呢。”

两人正在说话,忽又有个小宫女来报,懋嫔娘娘到了。

比起耿氏这个来往景仁宫如家的人,宋氏可谓是稀客中的稀客。

这些年来,除了日常相见的问好,宋嘉书单独跟宋氏说的话,当真是一个手的手指头就数的过来——比她穿过来的年数还不如。

比起曾经努力蹦跶过争宠的武氏,以及也曾试图跟宋嘉书和耿氏交好的郭氏,宋氏才是真正的沉默。

然这回她的懋嫔位份,却让宋嘉书知道,雍正爷此人,或许不说,但他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事情。

任何人的功和过。

哪怕宋氏已经失宠许多年,除了府里的宴席相见,皇上多年未进过一次她的屋子,未单独见过一回、说一句话;哪怕宋氏的两个女儿都年幼夭折没有留住,连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但皇上还是记得的,他记得宋氏是最早服侍他的人,记得宋氏曾经给他生过两女,所以给了宋氏一宫主位。

耿氏这个脾气,最不适应跟宋氏这样闷不吭声的人说话,也说不上话,于是只道:“姐姐去正殿见懋嫔去吧,我在这儿躲躲。”

宋嘉书便起身浣手,然后披上大氅往正殿来。

不比耿氏的随意,懋嫔见了宋嘉书,是正儿八经的行礼:“见过熹妃娘娘。”

宋嘉书对这种沉默至极,一板一眼的人也比较没法子,于是只得按着宫规的礼仪,请她入座,命人上茶。

懋嫔坐了一会儿,勉强寻了两件年节下宫里的闲话说,然后就有些不安的抿着嘴坐在原地。

宋嘉书便道:“宋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懋嫔吓了一跳,只道:“当不起娘娘这声姐姐。”

宋嘉书无奈,这也是从前在府里的称呼罢了。

懋嫔又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听闻皇上有恩典,命内务府和花房的人去移从前府里娘娘凝心院中那株石榴树。”

宋嘉书点头,这事儿都过了皇后娘娘跟前,也不是什么瞒人的事情。

懋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起身福道:“臣妾,臣妾有一不情之请,想托娘娘的福,能否叫花房将我院中那株花椒树也顺道移了来。”

宋嘉书不免一愕,懋嫔千百年不说一句话,如今亲自上门却是为了一株花椒树?

懋嫔见眼前的熹妃不答,更加局促了,连忙道:“熹妃娘娘,臣妾并不敢故意为难您,叫您格外劳动去吩咐花房。而是此事儿臣妾已经先与皇后娘娘求过了,皇后娘娘道,这是皇上给熹妃娘娘的恩典,让臣妾来请教您……”

宋嘉书笑了笑,看着懋嫔解释的没了话十分窘迫,忙接上道:“既是皇后娘娘也知道,我这里更没什么,不过是顺道的事儿,哪里有不能的呢。”

懋嫔这才千恩万谢的起身准备告退,宋嘉书看外面雪越发大了,就想留她多坐一会儿避避雪。

然而懋嫔人虽坐下了,但看上去却像是坐钉板一样不安,嗫喏了片刻,又开口感恩宋嘉书肯带着她的花椒树一起移栽之事,像是插了电的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道谢。

宋嘉书见她实在呆的难受,只得让白宁送客了。

“姐姐去了有一会儿,可有事儿?”宋嘉书回去的时候,只见牛乳茶都下去半罐了。

她便把花椒树的事儿说与耿氏,耿氏听了就叹气:“唉,懋嫔娘娘也是心里苦。姐姐不知道吧,那棵花椒树有二十五六年了,是当年懋嫔的两个小格格……不,若是按现在称呼,就是两个小公主,还在的时候,母女一起种下的。”

“咱们入府晚,我知道的也不多,还是从前听府里服侍的老人儿说起来的:别看宋格格如今枯木一样,但她是最早入府的格格,当年可不是这样木头似的人。”

“那时候还没有雍亲王府,只是宫里的阿哥所,皇上也还是阿哥,没有福晋也没有旁人,宋姐姐独自服侍皇上有一年左右吧。后来李氏入阿哥所的时候,她都有喜了。虽说第一个生下的是女孩,但那时候宫里孩子也少也格外稀罕啊,听说先帝爷和太后娘娘当时都特意赏过她呢。”

耿氏拿过一个新的烤串,放在手里先顾不上吃,只叹息道:“宋姐姐的大格格,足长到两三岁才没的,没过几个月,不足岁的二格格也一病去了。之后宋姐姐大病一场,等咱们进府的时候,她就是那样成天只坐着不说话的人了。”

宋嘉书除了觉得感伤外,也对耿氏的情报颇为感叹,这真是什么陈年旧事都知道啊。

耿氏的唏嘘随着说完也就散去了,开始专心吃烤串。

倒是宋嘉书是第一回听懋嫔的旧事,又想起方才懋嫔为了一株花椒树千恩万谢的样子,不免道:“所以,这花椒树就像归有光的枇杷树一样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