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伤心(1/2)

("[清]娘娘负责躺赢");

宋嘉书和耿氏也奉命跟在福晋身后。

三人刚走到东大院门口,

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声:“福宜,你带了额娘去吧。”

雨声噼里啪啦打在地上。

福晋险些歪倒,赤雀一个人都没扶住,

宋嘉书忙上前也扶着福晋。

大门里奔出一个满脸是泪的丫鬟,一见福晋一行人站在门口,

连忙跪了,

根本顾不得满地的雨水泥泞,脸趴在地上:“福晋,六阿哥去了。”

屋里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这次没有什么话语,唯有凄楚破碎的哭号。

从前宋嘉书听人说杜鹃啼血,

是以说叫声哀凄。可如今宋嘉书听了年氏的悲号,才知道,有一种痛哭声,

是会让人觉得胸腔喉舌上是嘶声出血。

宋嘉书听着这一声,只觉得自己手都麻了。

她在懵懂不知的岁月失去了至亲,

所以没有这样痛彻心扉的哭过,她的伤痛,是在漫长岁月里一点点捡起来的,是在看着别人享受天伦,

羡慕别人的时候,

一点点明白的。

不似年氏,是崩溃欲绝。

第二个奔出来的丫鬟也趴在了地上:“求福晋做主,

侧福晋晕过去了。”

福晋的声音带了一点空洞虚弱,

指了年侧福晋的太监:“包林,你去前院请四爷过来。”

方才这太监来请自己,东大院一定也派人去请四爷了。

只是那时候还是不大好,

这会子却已经……

福晋简直不敢想四爷的样子。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面对跟前跪着的两个丫鬟道:“早起我还打发人问过六阿哥,那时候不是微有低烧,并无大碍吗!”

绯英泣不成声:“回福晋,方才六阿哥忽然抽搐起来,主儿吓坏了,大夫一直就在后面的小院,可还不等大夫过来,我们阿哥就晕了过去。三位老大夫一进来就说治不得了……阿哥就渐渐没了气息……”

宋嘉书看到福晋铁青而略微扭曲的侧脸。

福晋不再管丫鬟,带着人进去,一进门就见寿嬷嬷守着晕倒在摇车旁的年侧福晋,六神无主。

大夫们一溜儿靠着门跪着。

福晋两步迈过去,先去看摇车里的六阿哥。宋嘉书和耿氏并不敢跟过去,只远远站着。

时间仿佛是凝固的。

直到福晋从六阿哥摇车旁转过身,才声音嘶哑对宋嘉书和耿氏道:“叫你们的丫鬟帮着一起,把年侧福晋先扶到床上去,地上这样冰,她怎么受得住。”

寿嬷嬷与年氏主仆情深,对六阿哥的夭折感同身受,这会子人也软了,根本没有力气。

宋嘉书和耿氏忙应下,也不能单让丫鬟上前,她们袖手站着,于是都上去亲手帮着一起搀扶年氏。

白宁和宋嘉书一边,耿氏和青草一边,搀扶着年氏准备将她架起来。

不知是不是人多的关系,倒是轻易就挪动了年氏。宋嘉书觉得,年氏轻的要命,脸色也苍白的要命。

只是她们还没把年氏架起来,年氏就睁开了眼,她伸手一推——推的是耿氏那边。

显然年氏虽然虚弱,但情绪激动力气很大,耿氏穿着花盆底,脚下方才又沾了水,叫她一推,当即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宋嘉书和白宁连忙放手后退,躲过年氏的推搡,赶紧去抢救耿氏。

年氏扑向摇床边,像是一只受了伤深处绝境的母兽,不分青红皂白又去推福晋,不许人靠近自己儿子。

福晋也被她推了出去,撞到旁边的桌子,眼见得面容就扭曲起来。

宋嘉书这会子刚扶起耿氏——好在耿氏没扭了脚,只是摔得屁股疼。两个人见福晋磕在桌子上,又连忙去抢救福晋。

福晋可是着实撞了个好歹。

四爷就是这时候过来的。他赶来的时候大步如飞,在院子里就见了这一系列事故。

按理说,年氏再如何伤心欲绝也不能推搡福晋。可四爷看着年氏伏在摇车旁,牢牢抱着六阿哥的样子,根本升不起一点责备她的心,他心里全是苦涩。

福宜,他们的福宜……

年氏看到四爷,苍白带着泪痕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很温柔的笑意:“福宜,你看,阿玛来了。”她带着满心的信赖和祈求看着四爷:“爷,你抱抱他吧。你总说宫里的规矩,抱孙不抱子,你看你不肯抱他,这孩子脾气大,不肯醒呢。”

“你抱抱他,他就醒了。”

四爷走过去,把已经没有气息的儿子接了过来。

还有一个月,福宜就要满一岁了。

门外是连绵不断的秋雨,似乎夹杂着霜雪冰粒,吹进无数的寒意。

宋嘉书被这寒风吹得浑身冰凉,但觉眼眶滚烫,眼前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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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府周岁礼虽办的少,但夭折的孩子的丧事办的并不少。

福晋正在将养被撞了个好歹的腰,只是看着四爷的伤痛程度,她就不敢将此事托付给格格们办,不得不贴着化瘀的药膏子全权办理这件丧事。

四爷将东大院与府里的大夫查问了个底掉。

可六阿哥这么小,从未出过东大院,一应吃用都是年侧福晋亲自看着,实在是与各处都没有往来关联。

唯一一个百衲衣,是听了武格格的建议。可年氏何等仔细,武氏送去的东西都一概不用,那布都是自己人弄来的,且都经过大夫看着三蒸三煮三晒,再不会有问题。

何况这也用了半年了,也不会忽然有问题。

四爷不得不认下,六阿哥是忽然急病夭折的。在这个年代,别说民间,哪怕是在宫里王府,金尊玉贵的养着,这样去了的孩子也有很多。

就算跟百衲衣无关,四爷还是斥责了几句武氏多嘴,更叫她少说话。

这给武氏委屈的,一头哭到福晋跟前,恨不得发毒誓证明自己跟六阿哥的夭折没有半点关系。

福晋正烦着呢:她跟六阿哥的夭折也没关系,还不是直接被推一跟头,腰到现在都青着。何况武氏本来就话多。

福晋只道:“爷心情不好,便是说你两句又如何,你还哭天抹泪的委屈上了?还不回去老实呆着,别再惹爷心烦。”

武氏只得哭哭啼啼的走了。

雍亲王府一片灰暗,别说十一月份六阿哥的周岁月了,连这个年都不曾好生过。

外头自然也得了信儿。

主要是四爷本想大办,所以提前一月就发了帖子——宗室勋贵都是忙人,总得提前让人安排一二。

这会子只得再上门去报丧。

相隔不远的贝勒府。

“四哥又没了一个孩子。”八爷披着大氅,站在窗边看雨,这几日天就不好,阴雨连绵的。

“这上头,他与我倒是同病相怜。”

八爷府里是生不出,四爷府里是留不住。

九爷不肯站在窗边吹风,他守着小茶炉亲自煮茶喝。虽然手艺不比专门煮茶的奴才强,但他自己动手觉得有意思。

听这话,他咧了咧嘴:“那府里又不是个乱窝,据说四嫂是个持家严明的,老四自己也是个仔细性子。那这孩子一个个的留不住,可就是他自己的命数了。”

九爷表示:既不是人祸,则为天灾,这是老四自己的命。

两人既说起雍亲王府的阿哥,就索性接着往下说。

“如今老四府上这三个阿哥都拿出来见了人,我倒有些失望。”八爷笑容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讥讽:“可惜不都是三阿哥那般的孩子。”

老九给自己倒茶:“是了,他家那两个小的倒是聪明许多,虽一个稳重些,一个跳脱些,但那小嘴都是牢牢的。虽则叔叔伯伯哥哥弟弟的叫的甜,家里的事儿却一点不说。”

说着老九又笑了:“更有那个小胖子,是他家五阿哥还是六阿哥来着,还反过来悄悄问弘旺呢,你嫡额娘是不是胭脂虎,居然想从八哥你府上反套点话回去。”

八爷先是皱眉,又是一笑:“罢了,皇阿玛都说这话,难保旁人不说。”

当年皇阿玛当众说自己是受制于女人,所以无子,让自己福晋背上悍妒之名。①

说白了,大约也是皇阿玛对自己的鄙薄,让天下人看到的鄙薄——这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你们居然推举他为贤王能做大清的皇位?

此事当时何等难堪,现在八爷说出来,除却感慨却并无什么羞恼之色,可见他的城府。

倒是九爷自悔话多了,提起八哥的伤心事来,于是连忙用茶水再烫一个紫砂小杯,然后给八爷倒上茶:“天冷的很,八哥快过来喝盏茶暖暖。”

听弟弟一招呼,八爷也不站在窗子前面搞对月临风感慨万千那一套了。

他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后,也连忙关上窗子回来抱着手炉,把风渡潇潇的鹤氅也换成了大毛袄。

九爷看着八哥裹成熊,‘噗嗤’笑出声来:“是啦,八哥,比起好看来,还是暖和要紧些——咱们也不是二十啷当岁只爱风度的时候了。我还记得老十有一回跟咱们赌气要风度,大冬天的就挂一披风,策马狂奔,喝一肚子风第二天着了风寒,还腹泻的起不来。”

想起少年意气趣事,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那时候,兄弟间,争的就是这点子面子意气。

这如今,就在挣命了。

八爷放下这些惆怅,只道:“十四在西藏一切也顺利,只是眼见得要入冬,只怕拉萨城易守难攻。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养养兵马,与将士们也再走的近些。等天气回暖,只怕最晚明年夏,此战就能功成。”

九爷转着杯子一笑:“是啊,当时老四装个好哥哥的样子,把十四推了出去,若是十四立下如此大功,不知道老四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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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宗亲勋贵之家既然得了信,宫里自然也听闻雍亲王府又夭折了一个孩子,康熙爷难免为儿子叹息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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