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投诚(2/2)

“姐姐知道,昨儿年侧福晋的额娘入府了吧?还呆了一顿饭的功夫呢。”耿氏有点怅然。

今年为着大年初一皇上就病了,正月里不能走亲访友,她们这些王府格格都没见着家人。等到了春日,又接连出了丧事,府里更没人敢提。

可耿氏近一年半没见家里人,总是有点想念。

宋嘉书手下的划尺寸的样子笔一顿。

她想起了原身的家人钮祜禄氏。

来之前她还搞不明白这些满人的姓氏,只知道钮祜禄氏是满洲八大姓之一,历代还出过钮祜禄氏的皇后,是很厉害的家族。后来才知道,满洲的姓氏,都是好几大系。比如佟佳氏,就有一百多户,分了□□系,并不是姓佟佳的就有关系,有的可能八竿子也打不着。③

而自己这个钮祜禄氏,虽跟开国元勋额亦都是同姓,但只是额亦都同族兄弟传下来的一支儿,跟康熙爷的孝昭仁皇后的钮祜禄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了。

合着大家根本不是一家子,不过是占着一个好姓而已。

耿氏也正在捏着第四块豌豆黄叹气:“姐姐家是满军旗,又有个好姓,就是父兄官职不显也罢了。可都是汉军旗,年册福晋家里什么样,我们家什么样?就连李侧福晋的阿玛都是个知府。也怪不得爷不肯看重我。”

宋嘉书都不必劝。相处时间久了,她知道耿氏可会劝自己了。果然耿氏很快就振作起来:“没事儿,我有弘昼啊。”

宋嘉书抬头对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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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七日朝上。

四阿哥举荐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

上允准。

四爷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自己猜准了皇阿玛的心思,果然是看中了十四出征的,自己做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好儿子,好哥哥。

接下来,以兵部为主,朝中便围着送十四阿哥,现任抚远大将军率大军进驻青海做准备。

这一忙就忙到了五月底。

酷暑时分,皇上却还亲自去送了十四。甚至允许十四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④

其恩旨之高,令人咋舌。

四爷心情真是复杂。

看着老八老九老十,对十四这样以天子标准出征,也是神色有异,显然不似从前亲密,看的四爷心里还挺高兴:若能拆分了他们几个就好了。

可转过头去,他自己看着十四用正黄旗之纛赫赫扬扬的出京,而包括自己在内的兄长们,哪怕是亲王,都得跟着一起送到德胜门,心里又沉甸甸的。

这一步他就究竟走对了吗?

是以退为进了,但万一退大了再也进不了了呢?

争了没争到也就算了,自己拱手让人才叫人难受。若以后十四真有借着这回军功做皇上那一天,自己这个同父同母的兄长向他下跪……四爷一想到就想跳护城河。

偏生皇上这些日子对四爷还挺关心:这儿子惨啊,拜佛问道的,没说求到什么福气吧,女儿还排着队的死。于是还温言关照了两句,让他早回去歇着,这些日子不必入宫了,别当差了先养身子。

四爷听了心里更郁闷了,回府就在前院狂写草书发泄。

不一会儿苏培盛进来报:十三爷来了。十三爷说是今日在御前,皇阿玛说起四哥气色不好他放心不下,一定要来探望。

四爷待十三终究是不同的。

皇阿玛当年喜欢十三的时候,嫌他爱武不爱文,就把他交给四爷管教了几年学问。比起十四,十三才是他一手教导出来,手把手教过写字教过数算的弟弟。

而且十三对他这个兄长,真是又恭敬又体贴。

他急急忙忙进来,认真请过安,就非让四爷叫府里大夫来把脉,听着大夫说没事十三才放心。

四爷也就有所安慰。

不过四爷对十三还有一点歉疚。

“打小你跟十四一起长大,在骑射将才上不比他差,我没跟皇阿玛举荐你……”

十三摇头打断:“四哥别说这话。皇阿玛如今拿我当不存在就是极好的了。”

废太子后,他被圈禁的那半年多才是生不如死。

“原是没有指望的事情,怎么能让四哥为这个惹皇阿玛不痛快。而且十四出征,只怕是皇阿玛心里也早取定的人。”

四爷这人,就是见不得心坎上的人懂事。若是得寸进尺他可能心烦,但越是这样懂事小心,四爷越恨不得给对方摘星星摘月亮。

当然这是限于他放在心上的人。

若是他不在意的人,懂事忍让?那不是应该的吗!不懂事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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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且说十三劝了四爷一会儿,又见四哥这半年来眉宇间总是有化不开的愁绪似的。

忧思伤肝脾,对寿数无异。

十三就故作轻松道:“四哥,外人看咱们是龙子,可谁难受谁自己心里清楚。我实在想不通排解不开的时候,就去跟福晋喝酒。我福晋的量跟我半斤八两,两个人喝多了醉一回就好了。四哥,你这些日子总是绷着思虑,可有的事儿越琢磨越没法子,不如先放放。”

四爷忍不住笑了,拍着他的肩膀:“倒叫你这做弟弟的来劝我,既如此,我这里有好酒呢,一会儿你就搬回去跟弟妹喝去。”

十三脸上都是快活:“那就多谢四哥了。”

送走了十三,四爷的心情略微好了些,且让十三说的也想喝酒了。

只是福晋?

福晋会陪他喝三杯,然后平和而认真的站在他旁边忠言逆耳。

他有时候都想,福晋不会不知道,这样会惹怒他。但福晋就要这样做,那是她作为福晋的权利,是她难得能正大光明抗争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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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心院有东西两个小厢房。从前弘历的嬷嬷和丫鬟住在西厢房,如今都跟着他搬去了前院,西厢房就空了下来。

正好钮祜禄氏从前的小库房一直满而乱,现在有了地方,宋嘉书就准备做个收纳达人,也从根本搞清一下,自己除了匣子里的金银外,还有多少旁的资产。

于是四月底到五月底,朝廷里忙着送走大军,四爷也忙的不见影子,宋嘉书就专注于忙着整理家底。

终于在前几日理的清清爽爽。

所有东西都分类摆好,布匹也都按着种类的颜色分的清清楚楚,还按着年份一一摆开,东西磊的清楚明白,摆的颜色统一,看着就让人有一种莫名的舒爽感。

宋嘉书也没让大家跟着百忙,每人都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同时还空出一间屋子专门放零食。

这日,她正在零食屋里,用长柄勺给自己舀酒酿丸子。

刚转过身想找桂花糖点缀一下,就见四爷站在门口,吓得她差点砸了碗。

且说四爷想喝酒了,也没让人提前通传,直接到了凝心院,结果进了正屋不见人,只有个丫鬟在做着针线看着茶炉。

白宁吓了一跳,只得向爷如实回禀,格格带着白南在西厢房找东西。

四爷当时一听就拧眉毛:西厢房不是好住处,西晒多厉害啊,两边一般都是下人住的房子,就算弘历搬走改了库房,什么东西不该下人去找,倒要主子亲自找?

白宁在四爷的皱眉里不敢出声。

而四爷径自进了西厢,白南原本在门口笑嘻嘻看主子非要自己盛酒酿喝,结果一转头对上四爷,险些没坐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请安,宋嘉书就转过头来了。

受到惊吓的主仆两个一齐请安。

四爷摆摆手,目光却没停在两人身上。

西厢房共三间,左右两间的门都锁着,而中间一间,四爷仔细打量起来。

中间这间屋没有窗子,只有正门,而正门上的窗户用厚纸糊了好几层,不点灯几乎没有光照进来。

靠着墙摆着一溜三层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小坛子。

下层明显是酒坛,坛肚子上用红纸黑字贴着酒的名字,旁边小字还写着年份。

中间一层是些白瓷罐子,比起酒坛都要小两号。

四爷是走近了看到上面贴着的不同颜色的标签才知道:红签子有腌制的四川泡菜、糖蒜、雪里蕻、罗汉菜等酱菜,坛子口都是水封着;绿色签子的是梅子、海棠果等各色蜜饯的小坛,油纸包口严严实实;还有两罐一看就金贵的琉璃瓶盛着的,签子压在下面,四爷抽出来一看:蜂蜜橙子冻、蜂蜜荔枝干,上面塞着木塞子,里面是浓稠的蜂蜜和水果泥。

靠着自己的身高,四爷不需要伸手拿下来,就看到最上面一层,放了些盒子,里面是各色的贴着封的茶叶木盒。四爷是什么阅历,一眼看出来,绿茶、红茶白茶虽然都是分开放的,但每种也是按照贵贱从左向右排。

而屋子东侧也是打通了大架子。几层架子分开摆放着各色肉干、果干等物;再则各色果仁、炒过和没炒过的也分开放着。

清清爽爽明明白白,所有东西都用一样的手编的小竹篓装着,看着莫名整齐。

四爷只看着,就觉得自己强迫症被治愈了。

瞧不出钮祜禄氏还这样会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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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凝神的这段时间,白南接过了主子手里的碗,宋嘉书则垂手站在原地。难得的忐忑和懊恼席卷了她的身心。

四爷来的实在太少了。

她不自觉就把凝心院当成了她自己的地盘。

宋嘉书再次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社会的地位。

要是在现代,哪怕寄人篱下,被人这样不吭一声从背后闯进门,然后随意审查屋里的东西,她也可以不高兴。但在这里,她不但不能,还要等着面前人的发落。

哪怕她不出门,她也比后宅别的女人知道得多。十四爷封了大将军王去了西北,四爷肯定是不会痛快的。为了此事,将来会有很多人举荐十四爷为皇储,甚至在四爷登基后,影影绰绰的传闻,都说他夺了十四的皇位,可见这个大将军王,给十四爷增加了多少分量。

这几年简直就是黎明前的黑暗。

何况四爷两个月前还刚没了两个女儿。

这半年,他在朝上和家里过得不好,这会子看着一个小格格在屋里收拾着吃喝玩乐,说不得就不高兴,自己就要倒霉。

谁知四爷开口,倒是有几分兴致的。

“收拾的不错,只是这架子还是打的粗糙了些。”四爷抬手指了指三面架子:“这样摆着若以后再有多的东西,岂不是又要从头收拾?该打一整套一样的架子,能挨个拆卸拼起来,随着物件的多少,随时调整才好看。”

宋嘉书无声的抹去手里的冷汗,福身道:“多谢爷指点。”

四爷点头:“估计府里的匠人也做不出精细的来,改日画了图纸让外头专门的行当去做。”

宋嘉书心道:我是画不来图纸,也没路子去做。大佬您这样说了,但凡能记得是我的福气,转头忘了,我用我现成的架子也行。

四爷甚至走过去一一观赏了她的酒,然后摇了摇头。

“苏培盛。”

宋嘉书也不知道他打哪里就冒了出来,反正刚才她看门口没见着,但这会子苏公公却立刻应声出现:“爷有什么吩咐?”

宋嘉书心道: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不容易,她要穿成太监,肯定干不好。

四爷却也一时不对苏培盛说话,而是依旧对宋嘉书道:“你这屋子只怕收拾了没有几日。”

见对面女子脸上透露出一点诧异点头,四爷就发出了一声‘爷说的果然都对’的短促笑声。

“这柳条编的小筐看着倒是别致,有点子野趣。这些松仁、杏仁果子搁在里头也好看,但天这样热,只怕再放十天半个月就要出油了。再有这些肉干火腿腊肉,也是怕潮的。”

宋嘉书也是第一回整理物件,她兴致勃勃的,这凝心院就算有人觉得不妥,也不敢违逆了主子的意思。

白宁白南这种往日敢说话的,也觉得主子是离了儿子,心里闷得慌,所以才折腾这些小事,也都不忍开口。

还帮着她一起编筐呢。

其实她是想用玻璃瓶——她小时候进过一个糖果屋,各种颜色的糖果全用干净透亮的大肚玻璃瓶装着,摆的齐整灿烂,是她小时候美梦里经常出现的场景。

可到了这里,她哪里来的玻璃瓶,如今她的窗户还不配用玻璃。

四爷继续对她道:“既然放酒用了坛子,这边也改了吧。里面垫上油纸扎好口,再封上坛子,就不至于受潮受热,也防有小虫。”

然后才对苏培盛道:“就照着前院放藏地砖茶的白瓷坛的样子,做出七八十个来。”

苏培盛忙应下来。

宋嘉书觉得,四爷对她这整整齐齐的小库房的兴趣,比对她本人大多了,果然是个强迫症啊。

四爷又走到酒坛前面再次看了看,准备选一小坛来喝,结果看了半晌,最终还是道:“让人去前院取酒吧。”

宋嘉书:好的,原是我的酒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当收纳癖遇上强迫症。

昨天有事~今天更肥一点的一章~祝大家节日快乐~

①康熙四十三年(1704),湖广巡抚年遐龄以疾乞休,允之。年嗣遐龄奏任风厚办事老成,并无遗误。任风厚抵京,引见。谕曰:“任风厚尚未衰老,可以办事,着仍赴原任。马士芳参奏不实,以言官免其议处。”

②见于清实录雍正爷自己的叙述:“而年羹尧奏折中故意隐约其词,以启天下之疑,不知何心?朕藩邸门下之人,向惟年羹尧、戴铎肆无忌惮,昔年羹尧启折中‘今日之不负皇上即他日之不负王爷’”

③:以佟佳氏而言,清初佟佳氏有159户,这159户里的75户分别属于4个大系、5个小系,剩下的84户属于“杂系”。属于同一个系,才有同一个父系祖先。

④:胤禵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封大将军王,并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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