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5章(2/2)

对,就在此时此刻,在齐勒刚刚还为维努斯大公喂下续命的海妖血,想着待会儿要不要给她再擦试一下面庞的现在。

“有花堪折直须折”,不知道是哪个及时行乐主义的贵族的口头禅,运用到现在的情境中——“即时刺杀”,不也十分应景吗?

世界上最完美的谋杀,往往都是“冲动犯罪”。

最伟大的人物往往会死在最简单的刺杀手法下。

齐勒现在就有这样的冲动。

他的头脑、心脏、身体里的每一根奔涌热血的管道,都在激动地嚎叫着告诉他——

杀死普莱尔.维努斯!

就现在!

一个刺客要去刺杀一位大公。

一个半精灵要去杀死一个人类。

一个男人要去毁灭一个女人。

一个无耻的存在将要谋杀一个不省人事的存在。

——用双手扼死,用沾水的纱巾闷死,拿精心准备的小刀刺死……为什么夺去一个生命的方式会有那么多?

简直让人难以抉择最合适的方法。

——不!罢了!

不要想着你的刀,不要想着你引以为傲的魔法,不要想着床上那人尊贵的身份和优越的外表!

这只是一场最原始最简单的,一个生命夺去另一个生命存活权的过程。

一如半精灵那个罕见的梦境——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齐勒能好好地注视着维努斯大公的面容,注视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注视着她在睡梦中走向死亡的全过程。

望着普莱尔.维努斯的脸,齐勒的面庞也随着手上的用力慢慢压向那位他似乎注视了很久,又似乎从未看清过的女性的容颜。

齐勒在冥冥之中觉得,这也许将是他永生难忘的一次刺杀。

这是命运给予他的一场试炼,而他正如那个预知梦中的自己一般,顺应着命运的期望,对着无知无觉的维努斯大公宣告(道别)——

“我要来杀死你啦。”

***

“砰!”

维努斯大公的寝殿大门被粗暴地推开了,像是生怕迟到一秒,海妖那张一直如深海中冷硬的礁石一般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冷脸上竟然出现了难以自抑的愤怒和仿佛要失去自己心脏一般的巨大惶恐。

——迎接他的是只有维努斯大公一人安稳沉睡在床榻之上的平和侧颜。

没有梦中的血腥——在自己的视线之外,那个人被人刺杀后鲜血淌满床铺,顺着精心雕刻的床脚一直流淌到姗姗来迟的自己脚下……

梦魇是那么真实,几乎让海妖觉得自己鼻尖正出现了那样浓郁得让人呼吸不过来的血腥气——好在,过了一会儿后,他发现,这只是因为自己的伤口裂开了。

但是那样的恐慌是不可能立刻从他心底被抹去的,本就是支撑着贫血虚弱的身体跑过来的海妖踉跄着步伐,最后几乎是跌跪在了维努斯大公的床边,用自己的眼睛痴痴地描摹了一遍,半晌,又小心翼翼地并拢指尖,用最柔软的指腹触了触她温暖的鼻息。

直到进行了双重确认后,仿佛在血管里冻结,刺伤他坚不可摧肌肤下的脆弱内里,让海妖疼痛煎熬的情绪在在这温暖的吐息中乖顺地融化成了细微流淌的血液。

再三确认维努斯大公好好地沉睡着,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海妖还迟钝地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他看到了还残留着一点他的血液的药碗。

海妖不悦地皱起眉头:“哪个废物,竟然这般照顾不力!”

此时此刻。

躲在维努斯大公的大床之下,目光如死灰般注视着自己面前垂地的床布,想到刚刚被海妖扑通一下滑跪掀起的风糊了一脸的半精灵刺客齐勒:“……”

没错,废物正是在下。

在刚刚那样的大好时机居然没能把握住机会完成刺杀的齐勒,陷入了对自身价值的巨大怀疑之中,但好在他立刻调整了心态,开始调回注意力关注这一层薄薄的床布之外海妖的动静,决心等他离开后再接再厉再行刺杀。

除了原本刺杀计划被打断的挫败以外,躲在维努斯大公床底的齐勒其实并没有特别紧张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是个说谎被人当面拆穿都不会脸红的优秀孩子吧。

当然,更是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齐勒并不认为自己的魔法造诣高深到哪里去,也不会傲慢到觉得自己拿着一把小刀能打得过重铠大剑的武斗骑士,他更没有来虎穴狼洞送死的独特癖好——

但他敢于接下刺杀普莱尔.维努斯大公的悬赏,自然有他,并且只有他能有的独特本领。

那是来自精灵一族“对某个魔法精通”的基因天赋祝福,但又绝对是喜爱炫耀自身美貌与技艺的精灵们最瞧不上的一种“天赋”,与其说这是神明的赠与,不如说这更像是一种指头盖脸的嘲讽——你这样的家伙就该不打扰别人,不被别人注意地,灰溜溜地苟活下去。

【完美隐匿】。

再高深的魔术探知,再敏锐的天赐感官,都无法【主动识破】齐勒的藏身之地。

没有比这更加适合暗杀的天赋了。

这也是身为半精灵的齐勒,并没有效仿同类或者纯种精灵们一样做个以技巧炫人的弓箭手,而是选择隐匿在黑暗中当个刺客的原因。

既然神明已经告诉你该吃哪碗饭了,那当然该把这个天赋好好运用起来。

齐勒能运用这个能力,刺杀一位正被情妇搂着脖子撒娇的贵族,刺杀一位正在台上演讲的政客,刺杀一位躲在自己高塔里以为高枕无忧所以安心钻研起研究资料的魔法师,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所以,就算多疑的海妖用他不亚于精灵的听力、堪比兽人的嗅觉、凶悍的捕猎者目光在这间寝室里搜寻再多遍,他也绝对不会发现,与他近在咫尺的维努斯大公的床底下,正趴伏着一位刺杀未遂等待二次机会的半精灵刺客。

熟悉的黑暗再度笼罩半精灵那头璀璨的金发,昏暗的床底下,只有一双鲜红的眼眸格外刺目,仿佛要冲破床布,刺入碍事的海妖的胸膛,再刺穿刚刚未能刺杀的维努斯大公的身躯。

一头渴望着鲜血与生命的死之兽潜伏在大公寝殿和乐融融的假象之下,正等待某一时刻掀开床布,将这样虚假的平静转变为海妖血色梦魇的重现。

但是……

屏息等待着虚弱海妖离去的齐勒,注定要失望了。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布,齐勒优越的听力几乎能代替他的视力将外界的一幕幕动静在他的脑海里毫无障碍地转变为画面。

海妖又从头到尾“薅”了一遍大公,确定她没有一根头发受到损伤后舒了一口气。

海妖就这么看着大公的脸发呆了足足三十分钟,期间夹杂着一声又一声让半精灵背后起鸡皮疙瘩的叹息。

“你啊……”

海妖终于把自己脆弱的膝盖从滑跪中解救出来,还没等近距离和海妖膝盖贴脸的齐勒松口气,齐勒就听到自己头顶的床铺发出轻微的一声,仿佛有个重物压上了本来只躺着一位轻盈的女大公的大床……

梅曼撑着下巴托着腮,真像是一尾倚靠在礁石边偷看自己岸上的爱人的可爱人鱼一般,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不敢太靠近普莱尔.维努斯大公,生怕自己锋利的毒指甲伤到她,却又忍不住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好去感受她鼻尖温热的吐息,感受她生存的证明。

海妖那头仿佛点缀着珍珠光华,在灯光下都会闪烁着奇异色泽的长发与维努斯大公铺散在床单上的乌发渐渐交织在一起。

像是一条河流汇进另一条河流,最好自此再也不分彼此。

在即将亲吻上心中人唇瓣的那一刻,海妖的动作停住了。

他危险的双手撑在维努斯大公的头颅两侧,危险的黑色指甲像是簇拥保护着最珍贵玫瑰的带刺花枝。

他这么长久地悬望着自己昏迷之中的心上人,像是一个偏执地惩罚自己从而等待着对方给予什么奖励的斯德哥尔摩患者。

“你究竟还要欺负我到什么时候?”

海妖的嘴唇掀起,露出一个似悲伤似愤怒的弧度,露出危险系数同样不低的捕猎者的尖齿。

“再这么坏心眼下去……”

“我就要杀死你了。”

床底下的齐勒:目!瞪!口!呆!

好家伙,还以为只是个男宠,结果你是来和他抢业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