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1/2)

拂晓的第一缕阳光从雪峰之间探了出来,璀璨的金光照在雪山顶上,映得一片金光闪烁。那金光在雪峰的折射下,向四周漾开,映在这一片比鲜血还红的彼岸花海上,无比灿烂。

沐朝颜垂眸,望着跪在花海间满目真诚望着自己的少女,混乱的识海捕捉到了一点细碎的记忆。

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何年月,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和她说过:“若我是个人,我也自当和道君这般一人一剑,与天地争斗,不死不休。”

“哪怕是个妖兽,我也愿意争上一争。”

“只是很可惜,我连个妖兽都不是。”

沐朝颜怔忪了片刻,好一会才开口,对空青说:“我不收弟子,也不缺弟子。”

“但……我缺一个炉鼎。”

沐朝颜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你愿意做我的炉鼎吗?作为交换,我可以教你修炼。”

这是空青意料之外的回答,空青猛地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沐朝颜:“炉鼎的意思是,要一直和你做那样的事情吗?”

沐朝颜顿了顿,斟酌了片刻才回答:“并不是……合欢宗的修士,大多是花人。花人体质特殊,经脉与紫府与大多修士不同,但她们吸收灵气的速度是其他修士的上千倍,若是经过特殊的功法修炼,花人强健身体之后,便可以将体内的灵气导出来……”

“在修真界中,以灵气锻造灵宝材料与各类灵丹的药材,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花人体质卓越,一般花人的身躯都比金丹修士还要强悍,所以可以接受高强度的锻造……”

“如今合欢宗是以炼器炼丹为主,你要是想修炼的话,则需要加倍刻苦。而且要是作我的炉鼎……修炼会比其他花人更加艰辛。”

沐朝颜话音刚落,空青便立马说道:“我愿意!”

空青仰头,一脸兴奋地望着沐朝颜,十分激动地说:“我不怕苦,我只怕我在这世间白来一遭。”

“如果上天让我生来就要成为炉鼎,成为别人修炼的工具,那么我便要去抗争这不公的命运。”

“我要去看南洲深处的无尽深渊,看东洲尽头的归墟之海,看西洲金沙上空的海市蜃楼,东洲的仙人之岛……我要去好多好多的地方,吃好多好多的东西,要仗剑走天涯!”

沐朝颜垂眸望着跪在身前的小花人,心念微动,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她胸腔中涌了出来。

自前些日子渡劫之后,许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比如修行百来年,究竟有谁如昨夜的空青一般与她共度良宵。

可有些事,她却还记得十分清楚。自踏入修真一途,沐朝颜便明白,此路漫漫,无人同行。唯有一人一剑,炼己炼心,方能一窥大道。

正因如此,十五年前,她才会提着命剑叛出剑宗,杀光了魔宗上下后,直捣合欢宗,在修为登顶渡劫期时,借着雷劫之力,灭杀了那朵被囚禁的异界之花,断绝了此界修士的修炼捷径,成为众矢之的。

她以霹雳手段,阻止修士采补花人十数年。原以为她之前的雷霆做派,足够让这些心术不正的修士老实了。可此番渡劫失败,却让她又一次看清一个事实:这世道还多的是想走捷径之人。

珍宝阁那些拿着一堆灵石就想买到修为的修士,竟然还不如他们眼中连妖兽都不如的工具炉鼎,真是可笑。

沐朝颜稍稍整理了自己起伏的思绪,从纳戒中召出一柄黑漆漆的铁剑,身形一跃,踩在了上方。

她俯身,朝空青伸出了手,语气没有此前那么冷淡:“上来吧,我带你回春山。”

空青骤然抬眸,望着沐朝颜脸上满是惊喜:“道君!”

沐朝颜弯唇,向来淡漠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浅笑,淡淡道:“你应该唤我宗主了。”

“好咧宗主!”

空青适应得相当快,将手搭在沐朝颜手上,跳上了漆黑的铁剑。

沐朝颜见她站好之后,在她身上加了一层隔风屏障,意念一动,脚下的铁剑便顺风如流星一般冲向了天际。

脚下速度一快,空青身子吓得整个往后倾,眼明手快地抱住了沐朝颜的腰,惊呼道:“宗主……啊啊啊啊啊啊……太快了!”

腰上陡然一紧,沐朝颜本就难以为继的神识一下就乱了。她神识一乱,脚下的长剑也跟着抖了几抖,吓得空青手忙脚乱地将她扣在怀里,越发像个无措的孩子一样抱紧她。

少女炙热的身躯贴在后背上,若是雷劫之前,沐朝颜的剑心绝对巍然不动。可不知道是不是渡劫失败神识崩碎,又或者是昨夜那场乱七八糟的花开,让沐朝颜向来如万年冰心般坚固的心裂开了一道缝。

那缝中,便是剑修绝对不能多生的七情六欲,是心魔。

就如此时,她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紧贴在身上的体温,透过单薄衣料传过来的心跳声,以及洒落在耳畔的呼吸声……

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勾出了她心底那一丝熟悉又缅怀的感觉,搅得她向来清明的剑心越发乱。

沐朝颜并未想太多,只是将这些思绪归咎为她甚少与人接触,乍然经历过一番欢喜,剑心难免波动。

她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的清心诀,压下稍乱的思绪后,放缓了御剑的速度:“无妨,我在剑上,摔不了你。”

沐朝颜顿了顿,稍显冷淡道:“你……放开我。”

冷冽的寒风在脚下不断远去,从耳边擦过时,呼啸作响。空青紧紧扒在沐朝颜身上,埋在她脖颈的脸微微抬起,稍稍睁开了一只眼,战战兢兢地开口:“真的不会把我摔了?”

沐朝颜想把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可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好点点头应道:“嗯,不会。”

“真的?”空青睁开了眼,探头去看沐朝颜的神情,双眼亮晶晶的:“像昨天那样坠剑的事情,一点也不会发生的吗?”

少女的眼睛又黑又亮,在朝阳的映照下透着琥珀色澄净的光。沐朝颜望着她的眼睛,复杂的思绪再次绵绵密密地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微微侧头,躲开了少女的视线,淡漠开口:“昨日之事,是个意外。”

空青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说:“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宗主你几天前不是渡劫失败了嘛。昨天坠剑后,你还浑身是血,让我烧了之后才止住血……我瞧你伤得挺重的……”

“虽然我还没有修炼,但我听人说过,修士渡劫失败后,轻则重伤堕境,重则灰飞烟灭……”

“你昨天连十五只筑基期的雉雷鸟都打不过,看来是重伤到无法自如运转灵力了。你又没有吃药疗伤,总不能说双修一夜就能活蹦乱跳了吧。”

“我们花人又不是真的大罗金仙,和人睡一睡就能让人全好了。”

可能是第一次做人,空青并没有和人交谈过,所以一说起话来便滔滔不绝,格外聒噪。

她圈着沐朝颜,心神已经不在令人恐怖的万米高空之上,反而越说越起劲:“啊,要不还是先找个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修养一阵后,我们再回春山吧。昨天你砸了人家万器宗的场子,说不定今天万器宗的长老就找上门来和你打架呢。”

似乎已经预料到回到春山所见的场面,作为合欢宗的入门新弟子,空青开始殷切地规划:“你现在重伤,肯定没有昨天厉害。万一人家找上门来,我们打不过,传出去对合欢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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