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1/2)

夜里下了雨,一阵狂风裹挟着雨点砸进来,招待所的小服务员看这晚上也不会再有人入住,起身打算给大门关了。

两个女人一身一脸都是雨水,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看着很狼狈,尤其是那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脸色苍白扭曲的有点可怕,浑身哆嗦个不停。

要不是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看着表情正常的年轻女孩,小服务员还以为见鬼了呢。

那女人好像气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那个年轻一点的伸手从她包里拿出工作证明和钱,开了一个房间。

呀,本市的,工作地点离这不远呢,大医院上班干嘛要过来住招待所,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小姑娘有点想八卦,毕竟值夜太无聊了,可是看那女人凶巴巴的样子,立刻闭嘴不再多问。

她在招待所上班有两年啦,形形色.色的旅客她可见的多了,遇到那喜气洋洋的,你不问她们都能主动跟你炫耀唠嗑,遇到脸色拉胯的就别问,问了说不定还要遭骂呢。

这两个女人显然是后者,大抵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被赶出来了吧。

小服务员拎着一个暖水瓶,给她们送到房间里,压低声音嘱咐道:“夜太深了你们如果要讲话小声点,别给旁人吵醒了。”

脸色苍白的女人还是不说话,倒是那个年轻一点的女孩抬手勾拉门把手,啪的一声给房门摔上,将小服务员关在门外。

夜深人静这摔门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让人心如擂鼓,莫名的烦躁。

小服务员气的要死,说的要小声一点她还摔门,有没有素质啊。

幸好给她安排的左右隔壁都是空的,其他稍远房间的旅客也没有开门抱怨。

她贴着门听了一会,里面有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那两个女人也不知道是谁打的谁,不过猜猜也知道,看到年长的气那么狠,肯定是年轻的做了错事惹她生气,然后挨打了呗。

让她摔门,活该。

小服务员打了个哈欠,这种吵架的八卦没有睡觉重要,她下楼给招待所的大门从里面锁上,去值班室的折叠床上睡觉去了。

***

房间的窗户没有关,唐敏伊浑身都是雨水,现在已经是八月底,没几天就要到开学的日子,她本打算……她本打算开学了再接着送妹妹去复读一年。

本来这个天气不冷,可是她心冷,夜风吹在湿衣服上,唐敏伊打了个冷战。

唐敏柔放下手里的行李包翻出干燥的洗换衣服、毛巾香皂,自顾自的去卫生间梳洗,吵完架之后,她就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带走。

除了一样,那些复习资料她一本都没有带,她在老家念完了初中家里就没许她再念书,到了京市后唐敏伊托关系找人把她塞到高中,一年就想让她考大学?呵……拿什么考?

她在老家那三年初中压根没上几天,都在下地干活呢,那些唐敏伊精心找来的复习资料,她就跟看天书一样看不懂。

唐明伊想不通,她给妹妹安排的出路不好吗?她为什么要做怎么不要脸的事情,还无所谓的跑去洗澡换衣,一副不知道悔改的样子。

她不是应该痛哭流涕说她只是一时糊涂她知道错了,好好求她原谅才对吗?

唐敏柔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碎花的棉睡衣,可可爱爱的当初花了三块钱买的,是她送给妹妹的呢,现在看着真讽刺。

唐敏柔拿一条大棉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才用热水洗了个澡,水蒸气熏蒸的皮肤微红,大眼睛水汪汪的,她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是最好看、最惹人怜爱的。

窗户外面的夜风吹的她有点冷,她走过去给窗户关上,转身回头,“姐,你也去洗个澡啊,这样容易感冒。”

“啪。”她脸上挨了一巴掌。

唐敏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崩溃了,妹妹这是什么态度啊,她怎么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要不要脸。”唐敏伊质问,“我供你读书,你怎么能这么自甘下贱,你让我今后怎么见人?”

唐敏柔缓缓的放下毛巾,脸上的笑容松了。

“我已经复读一年了,就我的成绩,再复读三年我都考不上,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那你也不能写信勾搭家里的大姐夫,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在这个家里立足?我怎么跟你二姐夫相处?”

唐敏伊的脑子里还回响着赵然的咆哮,他的丈夫怎么能凶她?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

“你知不知道,你二姐夫连夜就跑回了部队,虽然他没有说离婚的话,可是我们两个再回不到从前的日子,你毁了你姐姐的婚姻你就开心了吗?你做这不要脸的事情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你要不要脸?有没有良心?”

唐敏伊一股劲的抱怨起来,“我这么贴心贴肺的对你好,你想想你刚从老家来投奔我,脚上连双鞋子都没有,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唐敏柔平淡的说道:“姐姐,话不是你这样说的,你从小什么都有,你亲妈在你小学毕业就给你接到县里,给你找学校给你租房子,给你找保姆给你钱,你除了专心读书什么都不用考虑,就连工作和找对象她都帮你安排好了。”

“你这么幸福,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小学毕业就管着一大家子的家务,再大点要下地干活挣工分,十七岁就要被叔婶子换亲,我不想一辈子困在山坳里,那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逃出来。”

她笑笑,“你给我买衣服给我找学校,我一开始是挺感激你的,可是姐姐,我考不上啊,今后也只能找个普通的工人,本来这对我来说也算是很好的了,一个山坳坳里的丫头能嫁个城里人,登天了。”

唐敏伊咬牙,这就是她想不通的地方,“你告诉我,你都说你的生活跟以前比起来登天了,为什么还要不知足。”

唐敏柔摇摇头,像看傻子似的看她,“因为姐姐你太幸福了,所以我嫉妒,所以我不甘心,你跟我都是一样从山坳坳里出来的,凭什么你就能嫁军官,我只能嫁一个普通工人呢?”

工人虽然也好,也没科学家好呀,工作体面受人尊敬,而且……赵家的条件多好啊,她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傅宝英那么好的婆婆,什么都不插手儿子儿媳妇的事,能嫁到他家才是一步登天,后半生都不用愁了。

唐敏伊反手又给了她一耳光,战栗不已,对她那么好,良心都喂了狗,居然嫉妒?

“嫉妒就能害人了?我可是你姐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唐敏柔捂着红肿的脸,今天打了她两耳光了,她鄙夷道:“很奇怪吗?我只不过是跟你.妈学的而已,她当初勾搭自己姐夫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害人了?”

“你能为了你不要脸的妈天天跟姐夫吵架,反手就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唐敏伊一口闷气堵在心口不知道怎么反驳她,是的,她亲妈给姐夫写了几十封情书,她的妹妹有样学样,只是赵衡绝对不是顾卫国,这信不管是被谁发现,她在这个家都呆不下去的。

蠢货!

可是,到底谁才蠢呢?她想起姜晚跟顾卫国和虞美琴说的,因果循环,虞美琴的报应一定会到的。

她妈的报应到了,还报到了她的身上。

她冷冷的说道:“你说的对,你这么有主意,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了,你自生自灭吧。”

唐敏柔大声质问:“你不管我?我在京市没有工作,我怎么生活下去?”

唐敏伊嫌恶心,再也不想呆在这个房间里,“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亲姐,再不济,你还可以回唐家村,你来的时候一无所有,回去的时候,至少还有双我给你买的鞋子。”

她跌跌撞撞的冲出房间,给睡梦中的小服务员叫起来开门,冲进了大雨里。

小服务员睡的正香甜呢,被人扰了好梦,气的骂了句,“神经病啊。”

***

唐敏伊冒着大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乱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砖窑厂宿舍区,呆呆的站在门口。

她不禁回想起了从前,她上高中那会有个对象,很是清秀斯文两个人志同道合,她考上大学对象没考上,她对象抛下老家安排好的体面工作,来京市陪她念大学,因为没有正式工作他只能打点零工,还得靠老家贴补点票据才勉强在京市落了脚。

两人商量好了,等她大学毕业就一起回老家的市里去过好日子,那时候的日子虽苦,可心里真甜。

可是虞美琴不同意,一定要她找个军官,她跟对象分手的那天也下着大雨。

她结婚三年了,对象一直都没有回去,还苦苦支撑在京市,他在等谁啊?

唐敏伊哭的不可抑制,早知如此她绝对不会分手找赵然结婚的,出了事赵然只会让她反省,如果是她以前的对象,一定会陪在她身边安慰她保护她。

悔不当初。

言工良的工友撑着伞回宿舍,一眼憋见宿舍门口站着个女人在哭,这里是砖窑厂的单身宿舍,都是单身汉,女人来干嘛?

他照着手电筒仔细看看,默默的回了宿舍,跟言工良说道:“小言,刚才在门口看到你以前的那个对象了,她不是嫁了个军官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工友苦口婆心的劝道:“她来准没好事,保不齐是在夫家呆不下去了,我跟你说啊,好马不吃回头草,这女人能抛弃你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别出去见她。”

言工良怔了怔,他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伞都没拿就出去了,工友在身后叹气,小伙子太傻了,为这种女人在京市吃苦吃了三年,值得吗?回老家顶替他爸的工作,舒舒服服的结婚生子不好吗?

言工良一口气跑到宿舍大门口,看到以前的对象站在一颗大杨树下抽泣,他过去陪她站了一会儿,头顶上雷声阵阵,闪电一道一道的劈开黑幕。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都没有开口,看了十几分钟,有道闪电差点劈中了大树,言工良给她拉到一旁。

“下雨打雷的天气别站在大树底下,容易遭雷劈。”

唐敏伊一下子哭的更厉害,他还是关心她的,不然,她都结婚了,他干嘛还留在京市,在砖窑厂卖苦力呢?

“谁给你委屈受了?赵然?他对你不好吗?”言工良问道。

“他……他。”唐敏伊说不出口,赵然对她不能算不好,可是那个男人压根就不懂她的心。

“他不理解我,帮着他的家人责怪我,还要我自己反省,我觉得我跟他没办法再过下去了。”

言工良咬着唇,“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三年了你都没来看过我一眼,你现在来找我,你想我怎么做?”

这么好的男人她当初为什么要抛弃他,唐敏伊心如刀割,“我好后悔,当初不应该听我妈的话跟你分手。”

言工良目光看着远方,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清楚,他淡漠的说道:“你亲爸是个副师长,我家就是个小地方的普通工人,哪儿有赵家好。”

当初虞美琴活生生的拆散他们两个,还威胁说,如果他敢缠着她女儿,她就会让他一家人的工作都丢掉。

言工良咬紧牙关,虞美琴终于遭报应了。

唐敏伊大声的争辩,“赵家一点都不好,他们都欺负我,我在他家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幸福。”

唐敏伊脸上都是雨水,仰着头看着她一直喜欢从没改变的男人,说道:“工良,我还能回头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言工良眉头紧皱,牙关咬的下颚都绷起来,唐敏伊有些失望,估计是回不了头了。

还没等她完全失望透,言工良说道:“你得先离婚,我不跟有夫之妇纠缠,不道德。”

唐敏伊破涕为笑,还是她对象好,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等她,她说道:“好,你等我,我现在就回去离婚。”

说完,唐敏伊就想过去拥抱一下,言工良后退一步,没让她抱上,“你先离婚再说。”

“放心,我会离婚的,离了婚我就把工作给辞掉,我们一起回老家的市区找工作去。”

***

另一边,早几个小时之前的十字路口,说完那两句对话之后,姜晚和顾北川给东西送到医院,顾北川一直给媳妇留够缓冲的时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顾北川被带去了公园里,这会都快十点多了,公园里有不少约会的小年轻,但是媳妇绝对不是带他来“约会”的吧?

“晚晚,你带我来公园干什么?快下雨了。”

头顶上阴沉沉的,晚上要下暴雨的。

“你跟我来。”姜晚走在前面,她也不怎么怕,这年的治安很好,再说她也不怕流.氓,流.氓打不过她,还有顾北川跟在身边呢。

“前面有一棵树,我想看看树下面有没有以前埋下来的东西。”

她回头让顾北川跟上来,“你快一点呀,一会要下雨了呢。”

顾北川:……糟糕了,媳妇撞了脑子之后,记忆越来越混乱,她是没来过京市才对的。

他心里有点不安。

终于找到了,前世的那棵大樟子松还好好的长在这里,姜晚打着手电筒围着树干照了一圈,仔细的找了找,在贴着树根的地方发现了一块钉上去的小木块,还没有完全的腐朽掉。

“找到了。”她朝着顾北川招招手,“你来,你看这里有我二哥刻的字。”

顾北川蹲过去,手中的手电筒也照在上面,扒开地面上覆盖的腐叶杂草,贴地的树根上面订着一块小小的木片,刻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小字。

“赵然.1952年。”

十几年前的,赵然那时候十二岁,跑过来在树根上刻几个字,就赵然那个愣头青在少年时,干出这样的事情不奇怪。

奇怪的是媳妇怎么知道的?

“赵然告诉你的?”

“不是的,是我跟我二哥一起跑过来刻的。”

姜晚指了指刻字木片旁边的一小块地方,“这里应该还有几个字才对,‘赵晚.1952年’,不过现在没有了。”

顾北川:……

“晚晚,我听不懂。”

姜晚叹气,她都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的清楚,就算表达清楚,顾北川也不信吧。

她捡了个粗一点的树枝开始刨土,上辈子她和二哥在这树根底下埋了东西,这辈子字只剩下二哥一个人的,下面埋的东西应该也只剩下二哥的了。

姜晚想,要是顾北川知道他娶的那个妻子其实已经死了,身体里换了个人,他肯定……肯定不知道怎么办吧?

“我之前不是说过我不是你以前的媳妇吗?”她顿了顿,继续刨坑。

“其实我原先的名字叫赵晚,1942年出生,我父亲叫赵彦儒,母亲傅宝英,大哥赵衡大嫂曾佩娟,二哥赵然,但是二嫂并不是唐敏伊,那时候的二嫂是我在医科大的同学肖红。”

顾北川:……

他也找了根树枝帮着一起挖,也不知道媳妇到底要挖什么,他比媳妇挖的快挖的好,就是手控制不住的有点抖。

“你继续说。”

“肖红很好的,我把肖红介绍给了二哥,毕业后我去了战地医院实习,在1967年的夏天,我被流.弹的碎片给击中了脑袋,伤了视觉神经和听觉神经,就在军医院里养伤,后来,你受了伤也进了医院,我们就这么认识了,你在我掌心里写了你的名字,再后来,你说你想娶我。”

顾北川:……

“后来呢?”

“后来?”姜晚怔怔的看着他,后来顾北川死了,她穿回了两年前。

“后来你又出任务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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