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元家十四(1/2)

秋水城,连着下了两天的雨,雨水坠在地面砸出绿豆大的坑洼。

官道上,元九娘坐在马背,身披蓑衣头戴棕皮编织的斗笠丝毫不为雨势所扰:“爹,再行十里路就到秋水了。那位暂时不愿接受拜见,女儿想,咱们还是先寻十七为妥。”

男人生得剑眉星目英俊挺拔,十六个孩子里面他最疼十七,最欣赏九娘,闻言当即应允。

元十六此次死缠烂打跟随出帝都,咧唇在旁闹得欢:“十七肯定想我们了!”

元十五面上露出笑意:“是你想十七了罢?”

“十五姐这是哪里话,光我想,你不想?”

她们都想十七。

十七是爹娘嫡女,又是兄弟姐妹里面最小的,平素宠着惯着就连一向冷清的娘都拿她当贴心小棉袄。

元十六哼了声,握着缰绳策马来到马车一侧,隔着车帘大喊:“娘,咱们很快就能看到十七了!”

马车内,美妇眉目舒展,耳闻外面风雨声,思念女儿的慈母之心连绵荡开。秋水城她是不愿来的,可这里有她的小十七。

凝在眼底的笑意微微一滞,眸色多了抹伤痛:十七生来有爹娘宠,有哥哥姐姐护,她的十四呢?她的十四又在哪?可有吃饱穿暖,可还活在人世间?

妇人睫毛颤动强忍着没教泪从眼眶滚落。

她的十四丢在风雨交加的冷夜,那雨和今日一样大。

凄风惨雨,鬼哭神嚎。

她忍痛阖上眼眸,跟在身侧的嬷嬷劝慰道:“十四娘吉人自有天相,元家世代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夫人和老爷行善多年,老天不会要十四娘受苦的,那个孩子,迟早会回到您身边。”

“会回来吗?”刚强了多少年,便是元家最动荡时她都撑着一把傲骨未曾倒下,此刻想到只在亲娘身边呆了几天的娇女,罕见地生出令人不忍睹之的脆弱。

像她这样貌美清冷傲骨铮铮的女子,越脆弱,越惹人心疼。

男人看了眼风雨大作的天气,心忧地看了眼马车,恨不能跑去安慰里面定然又在思念爱女的发妻。

“九娘。”

元九娘颔首:“爹爹宽心,我去陪陪阿娘。”

她下马进到马车,果然看到阿娘哭红的双眼,心里不免跟着难受。

马车宽敞,嬷嬷侍候她褪下蓑衣,确认身上潮气渐退,元九娘才敢往阿娘身边凑。

元家收养了许多孩子,序列不分男女、嫡庶。妇人喜欢九娘聪敏多情的柔软性子,在她的幻想中,她的十四若太平安康集万千宠爱长大,也应该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她自己性子冷,为此吃了不少亏,不愿最最疼爱的女儿落得与她一般的性情。

看似冷情的人实则背负重,最容易受伤,她深谙此理,基于不可与外人道的因由,待九娘总多两分额外的疼惜。

仿佛她的疼爱落在九娘身上,她的十四就能快乐无忧。

抬手替女儿拂去肩上不慎沾染的雨珠,问道:“怎么进来了?”

“来陪陪阿娘,爹不放心阿娘一人伤心。”

提到守在外面顾自担忧的男人,美妇沉了面容:“提他做甚?”

元九娘撒娇地喊了声“阿娘”,抱着妇人胳膊身子依偎在她怀抱:“儿是阿娘的女儿,照样是爹爹的女儿,为人子女哪能不盼着爹娘和睦?”

她每次做出这副小女儿姿态,妇人待她便没了法子,无奈喟叹:“你呀,就知道娘舍不得怪你。”

嬷嬷在一旁看得明白,整个元家除了十七娘能在夫人同老爷冷战时说上话,剩下的就只有九娘。

这么多年走过来她隐隐约约清楚夫人为何偏宠九娘,大抵九娘的脾气秉性容貌气韵最贴切主母日思夜想的十四娘。

夫人埋怨老爷,埋怨了整整十八年,怨老爷来迟一步,以至于十四娘出生没几天,名字来不及记录在族谱就被贼人偷走。

这是夫人心中解不开的结。

除非哪一日丢了十八年的女儿好好站在她面前喊一声“娘”,这心结才有望解开。

有元九娘在身侧陪伴,妇人无暇伤神,言语间问起女儿可有心仪之人,闹了九娘一个大红脸。

她最喜欢看女儿娇羞的小红脸,抱着喊了声“心肝”,暗暗琢磨帝都哪家儿郎配得上她家九娘。

思来想去,无果。

她笑了出来:“我家九娘人品相貌俱是一流,不若九娘自己来选未来夫君?”

元九娘睫毛轻眨:“女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伤天害理做坏事,我的女儿想做何都可,只要你们幸福开心娘别无所求。”也求我的十四能幸福、开心、得偿所愿。

秋水城很快到了。

元十七早早守在城门,眼尖地看到元家马车上插放的旗帜,驾马迎上前:“爹!”

她眼睛急着往后看,马儿哒哒载着她行了几步,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妇人,她笑靥灿烂,脆生生喊道:“娘!”

云销雨霁,碧绿叶子在晴空下崭新发亮,飞鸟从这个枝梢飞到那个枝梢,地面满了雨水。

元十七搀扶娘亲踏入她在秋水居住的房子,三进大的住所,宽敞干净。

“娘,九姐、十五姐、十六姐,你们先在这住着,赶明我带你们去玩,这秋水城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你就知道玩!”元十六嘿嘿笑了两声,朝她挤眉弄眼:“十七,你在这过得很好嘛,看来我们白操心你了。”

“什么嘛,我过得好不好那是我的本事,姐姐们还是要操心操心小十七的,否则天南海北的忘了我怎生是好?”

仗着受宠,她惯爱油嘴滑舌。

姐妹说说笑笑,感情甚笃。妇人那点伤怀被藏进心底,不愿在最小的女儿面前心伤,招招手:“十七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娘。”

元十七窝进她怀里,眼神孺慕:“娘,我在秋水城有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只是近半年来的进度我都自学好了,书院先生讲的那些我都懂,所以偷玩了几天,您莫要听先生告状就以为我不上进。”

她嘴甜,懂得卖乖,见到她妇人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我的小十七,不要听你爹爹胡说,在秋水玩得不快意咱们就回帝都,浔阳有得是人陪你玩。”她抚摸女儿发顶,语重心长:“玩归玩,文武之道也要用心。”

“我有用心。”元十七嗓音甜甜,没两句话哄得妇人合不拢嘴。

元赐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妻女时而爆发的欢快笑声,感慨万千。夫人和他怄气怄了十八年了,再找不到十四,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他不敢进去扫自家夫人的兴,转身离开。

十四也是他的爱女,往后余生即便什么都不做,他也要把人找回来!

“娘你是不知道,秋水城热闹太多了,昨儿个我听了一耳朵,哈哈,崔家九郎……”

元家的女儿各个敢说敢做,元十七当着娘亲和三位姐姐说得痛快淋漓,说完了一拍大腿:“那崔九郎定是坏事做多被人报复了。

娘你说,被他骗了的姑娘该是有多傻,这么个浑人还拿着当宝。换了我,一耳光抽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呸,我胡说的,我才不会这么倒霉遇见骗人心的畜生!”

元十五把玩着小十七送给她的木雕,头也不抬:“你想遇见都没门,家里这么多哥哥姐姐,到时候小十七找夫婿都难了,要过十五个哥哥姐姐的眼,我们其中一个不同意,你都没法嫁出去。”

“谁说是嫁了,我就不能娶么?”

她话音刚落,妇人眼皮狠狠跳了下:“娶?”

“是啊。”元十七在家里是个宝,胆子大得很,叉腰道:“先皇就是女子,却和女子成婚有了当今女帝,女帝和皇后又有了如今的太女,先皇可以,今上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她拿自己比之先皇,比之当今女帝,口气倒不小。

妇人愣了下,恍惚间想起生十七那晚天降异象。她轻捻指尖,笑:“好,你若能找着个心甘情愿嫁进咱家门,娶也是使得的。”

“哎呀!娘,我最喜欢你了!”

元十五、元十六和元九娘面面相觑,心道娘当真宠极了十七,若十七嫁人,头一个舍不得便是阿娘了。

娶个姑娘进门来,正合宜。

大周多少代严禁同性成婚,自打先皇登基,很多事慢慢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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