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2/2)

远眺盛京城,都被雪掩盖住,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她难得深深叹息,对于权贵来说,这是赏雪的好时机,可对于百姓来说,就没那么美妙了。

下了楼用完早饭后,布迦蓝与苏茉儿一起坐上马车,赶去了她旗下百姓的安置点。

陈济听到消息马上迎了出来,见礼之后笑着道:“福晋回来了,快进来坐。”

布迦蓝说道:“以后还是以官职称呼吧,不用叫福晋。我还要去别处,就不坐了,我是来看一下房屋可还结实,这么大的雪,别把屋顶压塌了。”

陈济愕然片刻,忙改了口,说道:“昨天小的就已经关照过,晚上不要睡得太死,得注意着些外面的雪。今天一大早,各家各户都已经起来扫过屋顶的雪。尚书大人不放心的话,小的再陪着前去瞧瞧。”

所有的房屋都是草屋泥墙,布迦蓝沿着住户人家走了一圈,见屋顶上的积雪被清扫过,上面又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炊烟袅袅从屋顶升起。外面太冷,所有人都躲在屋里取暖,看上去安详而宁静。

她略微放了心,问道:“烧炕的柴火可够,冬季储存的粮食还能吃多久?”

陈济说道:“柴火倒还能烧上些时日,口粮则有多有少,家中半大小儿多的,估计会缺一些,不过大致能对付过去。尚书大人放心,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也没人大手大脚,会自己算计着过日子。”

百姓坚韧,虽然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地方,在屋角处,已经见缝插针开辟出了一块块的菜圃。如今虽被雪覆盖,还是偶有被冻成冰柱的青翠小葱,顽强地从雪中冒出头。

布迦蓝说道:“这次从朝鲜带了些粮食回来,到过年时,每家每户能分上一些。还有盐,过几天就会低价售卖,能比以前便宜不少。”

陈济神色一喜,冻得通红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忙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多谢尚书大,我等会就跟乡亲们说去。”

布迦蓝被他的喜悦感染,也微微笑起来,说道:“你帮我留意一些,如果有擅长学语言,会读书识字的,统计一下名册,到时候我有用。”

陈济猜是译官之类的差使,当即一口应下来,遗憾地道:“只可惜小的年岁大了,学得也慢,不然小的就舔着脸也报上一个。”

布迦蓝说道:“无妨,总有展现你本事的地方。宅子那边规划得如何了?”

陈济忙说道:“这段时日尚书大人虽然不在,小的与堂兄他们一直没敢躲懒,天天去柳条湖边,想着怎么将宅子建好。这两天雪实在是太大,才没有出去,小的这就去将堂兄叫来。”

陈工匠穿着破皮袄,缩着脖子跟在陈济身后走了过来,上前请安之后,递上卷轴,说道:“福晋…”

陈济忙打断了他,“以后别叫福晋,福晋是户部尚书,要以官职相称。”

陈工匠莫名其妙,几乎被陈济的话绕晕,不过他不敢多问,从善如流改了口:“尚书大人,小的不会画图,只勉强画了出来,尚书大人先看了再说,要是有不满意之处,小的再改。”

外面雪大,布迦蓝也没有打开,说道:“反正现在太冷也建不了,我先拿回去,等天气好一些,我们再去湖边对着现场具体看一下,有不合适的地方再修改也来得及。”

苏茉儿上前接过卷轴放到了马车里,布迦蓝说道:“我还要去别处,陈济,你要提醒他们主意着些,屋子里烧炭取暖的话,别把窗户关得太严实,小心着中毒。”

陈济忙应下,与陈工匠恭送布迦蓝离开,转头咧着嘴笑道:“尚书大人回来了,真好,给咱们带了粮食回来,还说以后的盐,价钱都下来了,嘿,这下吃饭,再也不用没滋没味的,等买到了盐啊,我得先喝上一大碗盐水!”

先前盐的价格贵得很,他们太穷,凑足钱买回来的盐,几乎是按着粒在数着放。

陈工匠也乐得嘿嘿笑,说道:“可不是,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干活都没有力气,尚书大人真是难得好人呐,真跟那活菩萨差不多。不过为什么不能叫福晋,要改口叫尚书?”

陈济老神在在,呵呵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福晋福晋,皇上的后宫福晋多得很,尚书可是前朝的大官,肯定是福晋不能比。再说,福晋站在朝堂上,听起来总不对劲,没有尚书来得光明正大。”

陈工匠似懂非懂,不过有饭吃,还能吃得有盐有味,不管是福晋还是尚书,在他眼里都是好人。

布迦蓝坐在马车里,拆开卷轴看了起来,陈工匠的图册画得简单,但每一间屋子多高多宽都做了标注,亭台楼阁也画得清楚明白。

尤其是地火龙,原来是屋子底下掏空,相当于整座屋子下面多了地下一层。在屋外地面上开一道口,可以容人下去加炭,热气透过地下透上来取暖。

在屋角的隐蔽处,还有一个个烟道出口,地下烧炭的烟可以通过烟道排出来。“注2”

布迦蓝看得赞叹不已,递给苏茉儿,笑道:“说不定明年冬天我们就可以住进去,再也不用呆在那逼仄的宫里,若想要吃鱼,随时去柳条湖里捞来就是。你帮我记着些,等到开春暖和以后,让人将湖里的淤泥清一清,以后湖水更加清澈,夏天还可以下湖游水。”

苏茉儿看着图册爱不释手,向往地道:“要是再做几只船放到湖里,天热的时候,晚上去船上游湖,满湖都是荷叶荷花香,那才是神仙日子呢。”

布迦蓝笑了起来,“你说得对,还得再加几条船。”

苏茉儿将图册卷起来,沉吟片刻,说道:“只怕福晋的宅子建起来之后,有人眼红也会跟着建,到时候湖里到处都是船,挨挨挤挤跟浑河码头似的。”

布迦蓝马上想到昨日遇见的海兰珠,冷声道:“你说的是和谐有礼宫吧,她敢上前来凑热闹,我掀翻她的船淹死她!”

苏茉儿骇笑,想了想说道:“女人怀了孕,胎儿长太大可不是好事。和谐有礼宫才小几个月身孕,已经长得那么胖,以后生养得吃大苦头。”

国君福晋先前说,皇太极的各种参与补品都送到了和谐有礼宫,大鱼大肉吃下去进补,冬天又几乎呆在屋子里不动,能不长胖才怪。

“奴才还听说,那边已经请大夫与萨满法师看过,都说肚子里怀的是儿子,皇上高兴得不得了,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到了和谐有礼宫。其他几个有了身子的人,半点好处都没有得到,私下里议论说皇上偏心,几乎没有把和谐有礼宫恨死。”

布迦蓝失笑,“这孩子都还没有生下来,已经拉了一堆仇恨。若是生个女儿,得被嘲笑死,若是生了个儿子,那可是立了一个天大的靶子。咱们别去管,只管在旁边看着吧。”

苏茉儿应是,说道:“原本肃亲王福晋,以前还经常来和谐有礼宫跟她说话,好似两人闹翻了,最近也不再来。奴才打听了一下,伺候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和谐有礼宫,每次都还好心劝说肃亲王福晋,让她早点生个孩子,生了孩子以后,才能在肃亲王后院立足。

奴才估摸着,肃亲王福晋听了很不是滋味,这孩子岂能说她想要就要。肃亲王福晋害怕肃亲王,连同房都厌烦。炫耀得多了,肃亲王福晋也忍不下去,直接甩脸子就走了人。”

布迦蓝想起见到的杜勒玛几次,她在豪格处吃足了苦头,几乎厌烦死了豪格。

偏生海兰珠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孩子,不紧抓着个人炫耀,出一口恶气,估计她会憋死,两人能不翻脸才怪。

对呀,还有豪格,其他兄弟对他没有威胁,海兰珠若是生了儿子,那就不一样了。

皇太极本就对豪格不满,海兰珠的儿子他肯定会当金宝贝一样捧着,到时候他们这对曾经的盟友,肯定会成为仇敌。

布迦蓝只想想,就知道会好戏不断。

到了牛录的地方,费扬古飞快迎上前,眼含欣喜偷偷望着她。

布迦蓝问了些最近的情形,他忙仔细回答了,她听一切正常,说道:“先前死亡的那人可有安葬?”

费扬古点点头,说道:“已经火葬了,依着福晋的吩咐,阿克墩送了祭礼来,还有粮食布匹柴火等,足够他妻儿生活下去。”

布迦蓝耐心纠正费扬古的称呼,说道:“我去瞧一下受伤的那些人,你回去吧,不用跟来了。”

费扬古眼里失望闪过,却不敢多说,只得看着她走去了鄂鲁家。

鄂鲁背上的伤差不多已经痊愈,见布迦蓝进屋,又是高兴又是慌乱,忙转头乱看,生怕屋里太过杂乱,怠慢唐突了她。

布迦蓝没有关心屋里如何,问道:“你的伤可好了?”

鄂鲁回道:“多谢福晋关心,奴才的伤已经没事。”

布迦蓝皱眉,算了,下次等人都在场的时候,再统一纠正他们的称呼。

叮嘱了几句他别有大动作,放着伤口撕裂之后,布迦蓝朝外走去,鄂鲁痴痴凝望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叫住她。

连续走访过去,最后来到了塔石哈的屋子,他与费扬古分别住在东西两边。

见到布迦蓝前来,塔石哈惊了一下,旋即深深低下头请安。

她看着塔石哈,他的头几乎快埋到了地里去,问道:“为何不敢抬头?”

塔石哈脸上的伤好了之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狰狞的伤疤,遇到的人,总会盯着他的脸打量。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很难受,久而久之下来,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也不愿意见人。

听布迦蓝问话,他嗫嚅着答道:“奴才的脸太吓人,怕吓着了福晋。”

布迦蓝眼神从他的脚下往上,在他腰间停留片刻,走上前去,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让我看看,究竟有多吓人。”

“你觉着这里吓人吗?”纤细带着微凉的手指,在疤痕上轻点拂过,声音低喃,“这里呢?”

布迦蓝秀丽的脸,近在咫尺,若隐若现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尖。

塔石哈脑子里轰地一声,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兵荒马乱。全身都发麻,止不住地颤栗。

布迦蓝轻笑,慢悠悠收回手,问道:“洗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酒量来自于互联网现代出酒量参考数据,按照古代酿酒的技术,酌情减少了些。小米的产量,根据康熙年小米的亩产量做参考。

注2:来自于紫禁城乾清宫等地下火龙的建筑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