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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真没法接。

气氛凝固了一刹,薛璎神色淡漠,瞧上去是一惯的冷静,心底却并不安宁。

于她而言,不止魏尝过分炽烈的感情叫她惊讶,他那些仿佛与她相熟到了骨子里的赤-裸言语,一样令她感到无所适从。

对她这样惯常与对手拐弯抹角周旋的人来说,直来直去那套反倒没那么容易招架。

魏尝显然深谙此道,一副厚脸皮配一张巧嘴,仗着她对自己有所动容,愈发肆无忌惮。

现在,他甚至还赤诚地笑着,一双眼如星如月奕奕,好像自己方才不是说了什么出格的话,而在宣告“我爱我的大陈,爱我脚下的土地”一样。

薛璎不明白,怎么能有人将“陪我睡个觉”讲得那么赤条条,还脸不红心不跳。

她只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微微一笑:“行啊。”

魏尝大骇,这下反倒不敢相信了,结巴道:“真……真的?”

她点点头:“你把这事办成了,我屈尊给你守个夜又有何难?”

“不是守夜,是……”

他还要解释,却被薛璎打断。她语速很快,像要一股脑堵得他开口不能:“这差事不急今日,你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再启程。针对你的具体去向,都城这边我会处理好,为确保行踪隐秘,我只给你配一队羽林卫,到时你看着使。”

魏尝“哦”了声,完全没把出使平阳当回事,心心念念着方才没说完的话,不甘心道:“那睡觉的事……”

“没什么事的话,”薛璎眼色含霜,似已忍耐到极点,一指门外,“你可以出去陪你儿子了。”

见她动怒,魏尝也不敢再提,只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先得寸再进尺,于是道:“我们一起去陪陪他吧?”

薛璎默了默,没作答。

魏尝见状企图以情动人,道:“他昨晚喊你‘阿娘’了吧?”

她“嗯”了声,记起了这茬,问:“你教他的?”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从小长在深宅,懂点事以后,常问自己生母是谁,我不忍心讲,一直含糊其辞。这回出远门就骗他说,咱们是去找阿娘的。”

他说到这里摸摸鼻子,似乎有点心虚:“当然,最开始只是为了哄他帮我接近你而已,后来我觉得你做他阿娘也挺好的,所以一直没跟他解释明白……”

薛璎微微一愣。难怪当初魏迟见到她第一眼喊她阿娘。她就觉他口中那套“做梦”的说辞是瞎编的。

她想了想,接下去:“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把我当阿娘看?也是因为这样,才尽心尽力帮你?”她被气笑,“魏尝,纸包不住火的,我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等他再长大一点,懂得多了,就会发现你在骗他,到时你怎么收场?”

“我也没说你这个‘阿娘’就是他生母,严格来讲不能算骗,再说了,只要你愿意待他好,是生母还是养母,又有什么要紧?”

养母……养母也得她嫁给他才能做啊。这人真是打得一手不要脸的如意算盘。

薛璎深吸一口气,不赞同道:“不行,我现在就去跟他解释清楚。”说罢起身就走。

魏尝没阻拦,放慢了步子跟在她身后。

俩人一回到隔壁,正吃早膳的魏迟就搁下了玉勺跑来,向魏尝张开双臂,示意他抱,边说:“阿爹回来了!”

魏尝抱起他:“嗯,你薛姐姐有话跟你讲,你好好听。”

魏迟点点头,搂住他脖子,眨着双水杏眼认真瞅一旁薛璎:“薛姐姐要说什么,阿郎竖着耳朵听。”

话茬一下被抛到薛璎这头,她张张嘴却噎住。

怎么开口?见魏迟一脸认真乖顺,她想说的话盘桓在嘴边,竟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她甚至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孩子看她的眼神,确实一直透露着一种过分的讨好与渴望。而现在,她却决定亲口打破他的期许和幻想。

“我……”

见她半天才吐出一个字,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魏迟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满脸惊喜地问魏尝:“是薛姐姐答应做我阿娘了吗?”

魏尝弯了弯唇:“阿爹也不知道,你听她讲。”

薛璎彻底颓败下来。

她说不出口。人非草木,她没法在一个孩子热烈欢喜的注视下,轻描淡写出那种残忍的真相。

魏尝这个老奸巨猾的,之所以没拦她,是因为早就笃定了这个结果。

薛璎很清楚,这一犹豫,她将就此成为魏尝的帮凶,与他一起把这个谎言圆下去。可看着魏迟高兴的样子,她竟有那么一瞬觉得,这样似乎也“无伤大雅”。

她恨恨看了眼底笑意正浓的魏尝一眼,而后朝魏迟笑了笑:“我就是想跟你说,你阿爹明天又得出门办差了,没个十天回不来,我叫他今夜留宿府上陪你一晚?”

魏迟刚听前半句便颓然下去,待她说完又开心起来,搂紧魏尝的脖子说:“好啊!”又问,“薛姐姐也来吗?像昨天那样……”

“……”

房内收拾碗碟的穆柔安神情突然变得有点古怪。

薛璎捏了捏拳头,真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干什么,谎话没戳穿,反将自己搭了进去,默了默说:“我不来。”

看魏迟眼色黯下去,她却又因得知了他将自己视作娘亲,不自觉生出“为人母”的责任感来,一面暗恨魏尝下了一步好棋,一面又只能往套子里钻,松口道:“但我会来跟你们一起用晚膳。”

魏迟拍拍手说“好”:“那我和阿爹等你!”

薛璎“嗯”了一声,扭头飞魏尝个眼刀子,说“还有事忙”,然后恨恨转身走了。

*

平阳那边的差事,对魏尝来说小菜一碟,薛璎叫他“准备”,其实也就是让他多歇一天而已。所以他干脆闲在公主府,陪魏迟玩了一整日的陶泥。

晚间薛璎来了,跟父子俩一道用过膳,要走时被魏尝留住,说大夏天屋里闷,一起乘个凉吧。

魏迟也眼巴巴望着她。她没法,心道那就乘一个吧,叫人备了些瓜果到庭院。

今夜无月,漫天星斗璀璨,银汉灿烂分明。院里植了驱蚊草,一片清净。

魏尝把魏迟抱在膝上,边往他嘴里塞瓜果,边跟一旁薛璎闲聊,说着说着,聊到了冯晔身上。

他问:“陛下婚配一事,你怎么考虑?前天那个秦婳,大概也就是秦家拿去试探试探他的,成不了事。”

薛璎眉梢微微一扬:“我手底下那些官员都支持阿晔早日完婚。按眼下情形看,他早得子嗣,的确有利于稳固朝臣人心,但他毕竟才十三岁,自己都还管不过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逼他。何况太后尚在,这事单凭我一人做不了主,只得暂且周旋着拖延。”

魏尝点点头:“是有点早了,当年我……”

薛璎偏过头来:“你什么?”

他因一家三口和睦融洽,心弦太过放松了,本想说当年他也算早的,但好歹是十六岁才与薛璎有了肌肤之亲,十七岁才成婚得子。

眼下被她质疑,忙准备打圆场,却忽觉臂弯一沉,低头一看,魏迟这小子枕在他身上睡着了。

薛璎顺他目光低头看去,指指卧房方向,示意他先抱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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