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岂知穷海看飞龙(2/4)

如果他们能挡住这一波侵袭,则还有机会留待援军,若是被试探出了空城虚实,作为猎物就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说到底兵贵神速,这也是《武穆遗书》中的用兵真髓。

郭靖交给黄蓉的御敌之计只是大计后面的部分,而大计前面的部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便是“以快对快、以奇破奇”,而能比元廷百战精锐更“快”更“奇”的,就只有………

郭靖自己。

没错,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赢了能阻挡住对方的兵锋拖延时间,输了只是自己一人丧命,余下的人化为哀兵,也未必不能给予敌人重创!

郭靖藏身在草窠子里,反反复复推演盘算着脑子里的计划漏洞,忽然闻见不远处又传来了异响,连忙将耳朵附在地面细细聆听,并不断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夜色中一名轻骑斥候又显露出身影,披毡挎弓凶恶异常。

郭靖用着江南七怪传授给他的相马知识,判断对方已经连续奔驰了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正好是元军斥候出击探查的距离,期间还有无数斥候以弧线运动向外延伸,化为大军感知外界的触角。

若杀得早了,等大军经过立马会发现端倪;若杀得晚了,探子已经将消息传递出去,非但起不了斩断探知的作用,还更容易把自己暴露在大军面前

——因而此时正是击杀的最好时候,往返一个时辰的信息差,正能帮他反推大军位置!

诸般思绪虽然繁多,却只在一刹那间起灭,郭靖的身体早已经先于念头发动,猛然从草窠中飞扑而出,双掌运起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悍然拍在了元军斥候的要害。只听得内力澎湃呼啸宛如龙吟,一掌之威竟然隔着皮甲,便瞬间击碎了对方的五脏六腑。

可就在郭靖起身突袭的同时,对面草窠里也飞扑出了一个同样打扮、同样姿势的人影,只不过对方是单手握剑、突施杀招。以一种渺不可测的剑法出击,在剑身微弹后,便轻送冷剑从元军斥候的左颊贯入、后脑刺出,悄无声息间夺去了对方的性命。

两人在空中打了一个照面,因都戴着面纱而看不清容貌,而这个倒霉斥候近乎同时遭到两处致命攻击,以至于不知道究竟是谁杀的,场面瞬间让人有些尴尬。

尴尬的另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大家从地面上蹦起来。

众所周知力从地起,因此趴着想要用力、双手还要空出的话,就必须跟相扑、摔跤选手似的压低重心,通俗点来讲就是撅着屁股、拧着腰,动作很像传说中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站远点看,还跟土坷里的蚂蚱蹦起来有几分神似。

两个人就这样撅着屁股,在半空中划过相似的交汇弧线,视线也不免交错在了一起……

走江湖混武林的,都讲究个排面,郭靖连忙闪身落地、垫步拧腰,蒙面剑客也飞身站定、昂首挺胸,仿佛刚才趴在地上学蚂蚱蹦的另有其人。

全场只有飞驰的骏马还没察觉到主人的异样,跑出去十几丈才把失去生命迹象的斥候甩落,立在原地希屡屡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大侠好掌法……未曾请教?”

“咳咳,阁下剑法也不同凡响……”

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惊讶,基本意思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你这么好的武功不去刚正面,干嘛在这儿当伏地魔?

【汉水襄阳城,夤夜】

江闻有些尴尬,没想到郭靖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现在也玩兵者诡道也,净干些偷偷摸摸的事儿。

如今两人各抢了元军斥候一匹马,正沿着对方前来的脚印展开了反向追踪。

这一路上未免有些沉默,说起来两人的武功都不弱,可刚才的模样实在是谁也不敢笑谁,只想准备找点话题结束尴尬。

但更尴尬的是,江闻不管怎么明示暗示,对方也是种不肯摘下蒙面布,更绝不承认自己是一代大侠郭靖这事,非说自己只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无名武林中人。

对此江闻表示谅解与鄙夷,他行得正坐得端,可不会否认自己姓江名闻这件事情——反正在金庸江湖里,江闻做事都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即便是说出去了,也不会对他本就不存在的名誉造成什么损害

两人沉默着继续翦除元军羽翼,江闻则慢慢回想着自己在被逍遥王反挟入内景境的那一刻。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异变的准备。毕竟他江某人能在妙宝法王的内景境之中,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让他去踩,自然也料到对方会给自己挖坑埋雷。

可江闻进入内景境之后才发现,逍遥王居然也是个功力不亚于他的搅屎棍,短短时间就把襄阳之战搅成为了列宁格勒保卫战,自己还没有任何准备,外面就要面对数十万敌人的大军压境了。

“郭……不是,无名前辈小心,对面又来人了。”

江闻顺风听去,立马察觉到了对面风吹草动间的异常。

于是两人迅速而默契地摆好御敌阵型,一人穿着元兵斥候的衣服假装中箭败逃的探马,另一个人则窜身躲入草丛之中准备动手,而由于郭靖自小就会蒙古话,这个欺骗敌人的工作就非他莫属了……

迎面、搭话、佯装不支、引入袭击圈,出手毙命,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郭靖可能因为戴上了面具,索性摘下面具,对江闻卑鄙无耻的偷袭表示赞赏。

“少侠好功夫,这剑又快又准不留血迹,元兵就算想要追查线索,想必也得多费一番功夫!”

刚学完蚂蚱蹦的江闻嘿嘿一笑,转头也夸赞道:“还得是无名前辈你带路带的好,当年皇军要是碰到你带路,指不定走到了洛杉矶才发现自己上当。相比之下我当年靠演技周旋于逍遥三老之间,表现的也不过如此嘛。”

这倒不是江闻刻意吹捧,就单单郭靖这一口地道流利的蒙古话,还有那张人畜无害的老实脸,谁见了不迷糊,一瞅一个不吱声,先前有一名斥候都被剑刺中了,还在用蒙语话对他大喊“兄弟快跑”!

“无名大侠,看样子你在蒙古呆过对吧,平时回想起来往事,心里真就不会有产生一丝的愧疚和遗憾吗?”

江闻忽然问道。

如果这个时候,郭靖能摆出那张忧国忧民的脸,向江闻开展蒙古人不算人的教育,那么江闻一定会怀疑眼前这个郭靖是超兽假扮的——

因为正如某艾斯所描述的那样:“任何生物受到攻击都会感受到疼痛、害怕、或是露出破绽,但是,超兽不会有那种感觉”。

郭靖听完江闻的话,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随后又显露出一丝释怀。

这两种交错的情绪相持很短暂,最后就变成了他看向江闻的异样目光,只是目光有些遥远。

“真没想到,世间还有人会问我这个问题。记得上次问我这个问题的,还是我过世的结义兄弟。”

江闻相当不开心地盯着他。

他发觉这位郭大侠的心眼好像也不是特别宽,谁不知道郭靖的结义兄弟就是某金国小王子,一辈子都找不对父亲认不准身份,他和温侯吕布的差别,也就是没来得及改姓欧阳罢了。

但就在郭靖沿着回忆心驰神往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抬起头对江闻说道。

“小兄弟,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我下手固然无情,手段也不算磊落,甚至废寝忘食地着要全歼来犯之敌,可我们心里恨的究竟是什么的?”

“……无名大侠,你指的是七大恨还是七杀诗?晚辈反贼认识的少,可能有些陌生啊。”

“不是,小兄弟我的意思是,你这辈子有没有曾经特别想做的,现在却不屑再理会的事情事情?”

江闻挠着头想了想,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可太多了。以前我天天想着当大侠闯江湖,现在恨不得给当初自己一个嘴巴——可有些事情,大概选择错就没办法回头了吧。”

“哦,何出此言?难道一点回头余地都没有吗?”

郭靖好奇道。

“无名大侠你有所不知,我这是比喻,就是一种感觉。就跟临结婚前想逃跑的冲动是一样的,你大概也许应该懂的吧?”

江闻语带唏嘘地回忆起了往昔,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了,“当年我参加顶上战争的时候,联军六大掌门与左右护法、四大法王、五散人已经拼得死去活来,是我一人震住了全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高手——在外人看来我可能是威风凛凛一夫当关,但那时候的我,心里真的只想回家。”

“啊?这跟我杀蒙古人有什么关系?”郭靖疑惑道。

“啊?我没说跟杀蒙古人的事呀?我说的是娶妻生子!”

随后江闻继续说道:“所以我才有点理解不了你……哦不是,是理解不了天下闻名的郭靖大侠,为啥能够放着金刀驸马不做,公主不娶,只因被分手了的前女友追着结婚,最后就答应了——讲道理,明明是她先来的吧?”

“……你说的愧疚是这个啊?”

郭靖一脸黑线,本想借机给这个大有前途却老气横秋的小兄弟,做做家国大义的宣传教育,结果他就用这个机会探听些陈年八卦?

意兴阑珊的郭靖摇了摇头,露出了中年人特有的遇事不做争辩。

“感情之事太过复杂,如果不曾身处当中,谁也说不清楚,依我看那位郭大侠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在这件事上未必就比寻常人聪明多少。”

江闻不以为意地笑着:“那我可不一样,浪迹江湖这些年,藏在心里的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也从来没有犹豫过。说真的,只要能让我再看上一眼,哪怕是临死前的一眼,我也死而无憾了。”

“不错,如今江湖上像小兄弟这样的痴心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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