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夜西风共白头(1/4)

参天密林之中,有一对男女正在树下相拥而立。

此时天上的诡异红光瘴雾都消失不见,周氛唯有一股清澈的白烟飘荡,随着风声骤起于林间,古树抖落荫翳,满眼都是人间岁月静好的模样。

从背后看去,男子头部垂靠在女子肩颈旁,难辨详细模样,只能瞧见白衣女子依偎怀中,随着侧脸浅笑嫣然,顿时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直让诡异寒林间都增添几分的暖色。

一滴、两滴、三滴……

突兀的声音乍起,那是嫣红血色正晕染在女子如雪衣物上,一时间星星点点数之不尽,恰如红梅山花般开得艳烈。

但女子浑然不顾面前人的狼狈,仍旧依偎在怀中,丝毫没有挪动半步,任由喷涌的鲜血汇流而下,最终沿着她的衣襟淌至地面。

这样生死别离却难舍难分的场景,本该是因深情到了难以自拔的程度,两人感情之深本该让人侧目,然而怪异之处也在这里,即便面前人流淌的血已然如此惊骇,女子却仍然想要没有抬眼一瞧的赘念,满眼只剩眷恋与深情,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再细细观察还能发现,男子此时的身躯僵立不动,似乎正被一种极其强烈的情绪所震撼,他的身躯早就瘫软,却被女子紧紧钳制住没有倒下。

到了这种异常地步,不管白衣女子散发着着如何强烈的情感,都不禁让人在这挚真情愫的画面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令人恐惧的情绪。

终究是这样的举动太过怪异,仿佛她眼前深恋着的并非活人,而是某种并不具备生命的死物,如今不过是在用最最铭心椎骨的方式,进行一场庄严肃穆的悼念,直至割喉导致的死亡降临——

毕竟这个时间,并不会太遥远。

和一般的失血不一样,割喉导致颈部动脉破裂,属于外伤性颈动脉破裂,死亡将来得极为猛烈,会在一两分钟之内流尽身体过半的血液,而当颈部切创流出的血液被吸入切断的气管,也会因侵入支气管和肺内,最终导致吸入性窒息死亡。

哪怕江闻一只手正紧捂着伤口,也无法改变这一切的结局,鲜血此时正从他的指缝间片刻不停地倾泻而出,咽喉中只能发出含糊至极的嘟囔声。

“骆姑娘……为什么……”

骆霜儿的表情闪过一丝失落,因为他发现江闻对她的称呼,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江闻惊恐地发现面前这个原本柔柔弱弱、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此时眼睛都不眨地、神经质般看着自己,身上已经充斥着足以让他感到恐惧的气息。

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可面前的明明是她没错。

如果不是天眼查系统返回的信息没有任何差错,江闻都不禁要怀疑游走在幽暗中的骆霜儿,是不是早已经被林间鬼物占据了躯壳;但也正是因为天眼查瀑流出的信息无误,打消了他一直盘桓在心间的疑虑,才会让江闻迟疑犹豫了片刻,暴露出堪称致命的瞬间破绽。

“闻哥,你非要问吗……”

江闻艰难微弱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却被一只柔荑轻捂而打断,骆霜儿保持着动作毫无变化,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可奈何,“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呀……”

无形的沙漏终于流尽,也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存,随着柔荑出现在了江闻的心口,冰冷的掌心没有一丝温度,仅仅欲拒还迎般轻轻推着,仿佛情侣之间的打闹。

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在骆霜儿一闪即逝的眼神之中,江闻察觉出了迥异于常人,平素难以察觉的眷恋和癫狂。

而在微乎其微的距离中,骆霜儿的双指已轻轻夹扣住掌中长剑,在一个堪称世间绝不可能出剑的角度,朝着江闻悚然刺出!

难以察觉的剑光,映射着林间微亮,江闻双瞳中的火光,也被彻底点亮,此刻的时间长河似乎变得粘稠缓慢,逐步凝结成封固一切的清净琉璃,把两人笼罩在其中。

这一幕可能过了百年,也可能只恍惚了一瞬间。

因为,当这道光以慢动作反射着江闻面容时,他的脑海和眼中已经浮现出了无数个虚影,令人眼花缭乱地从自己身上纷至沓出,宛如内景神魂倾巢分离出,无数个与江闻一模一样的幻影魂魄,一瞬间便层层叠叠地挤满了树下。

这每一道虚影并非实体,都是江闻以堪称化境的武学修为,在生死边缘竭力推算可能性,以便找寻冥冥之中遁去的生机,最终从这记诡异离奇的剑招之下活命。

但同样是一瞬间,虚影如镜花水月般逐个破碎,这代表着每次推演的结果无一例外,都直指江闻被一剑穿喉的结局!

在这个距离之下,面对着貌似平平无奇的诡谲一剑,哪怕江闻穷尽一身武学,竟然也无法从中逃脱,这是何等难以置信的事情!

可江闻如今的处境艰难,出手先机已经被骆霜儿占据,冥冥之中占尽先机,故而杀人的气机凝而不散,以至于他浑身毛孔都察觉到轻微刺痛。

江闻心中已然如同明镜一般,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如果洪文定此时也在这里,就一定能认出来。

这股纯粹凛冽到极点的剑意,在十步之内不论如何躲闪、抵挡、招架、化解都无法逃开,无疑就是在福州府衙大牢中出现过,江闻那推演到极致的、由独孤剑意凝结而成的一剑!

剑光疾速掠过,背对着大树的江闻身体又是猛然一震。

足以分金断玉的剑招对决血肉之躯,两者胜负高下早已毋庸讳言,自古兵法以正合而以奇胜,当骆霜儿出乎意料地使出独孤九剑时,哪怕自诩智计过人的江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前的天时地利人和,此时早已无一幸存。

风声骤起骤散,吹皱一池春水。

骆霜儿的剑纹丝不动,仿佛已安详平稳地扎入人体骨骼中,但时隔许久,直到预想中那温热血液,随剑身淌下的黏腻触感却始终没有出现,她才略带疑惑地抬起头来……

骆霜儿先是看见了江闻从嘴部直至前襟满是血迹的惨状,体貌也早已狼狈不堪,一道轻描淡写的声音却忽然在耳边响起。

“想问我为什么还没死?区区致命伤,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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