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棋罢不知人换世(1/4)

福州府西门大街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之前,两丈来高的杄顶飘扬着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雄狮旗,旗子随风招展,那头雄狮更是栩栩若生。

往来行人连连侧目,突然发现闭门多日的福威镖局,已经在清晨的恬静微风中将大门悄然敞开了。

“老林,你卧床时切记少思虑、多养神,琐事俗务一概不闻,再按照我开的药方服用,不出两月必然痊愈。”

江闻带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林震南说道,“碰上我算你运气好,对付这种真气暴走、经脉受损的病我最有经验,连药方都不用换了。”

林震南艰难地直起身来,声音虚弱地对江闻感谢道。

“子鹿,劳你费心了……”

江闻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林震南的闲话。

“客气啥。正所谓久病成良医,我这边还有一个偏方特别管用,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他拍了拍手,林平之就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捧着的铜盆里面放满绿豆。

“每日卧床时舌尖顶上腭,自然呼吸,随后闭目内视,想象下丹田不断有随机数字出现,然后抓一个豆子在手里。如此以不断,直到盆里的豆子抓空算一个周天……”

林平之手脚也包着纱布,摆放铜盆的动作略有些笨拙,他恭恭敬敬地放好铜盆,才崇敬无比地说道。

“江闻师父,这是什么独门的疗伤功夫吗?能让爹尽早痊愈吗?”

江闻摆了摆手。

“别多想,这个保守疗法啥效果都没有,主要是让你爹给自己找点事干,精神别那么空虚。”

林震南瞠目结舌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没想明白江闻是不是在开玩笑。

“那我为什么不卧床读书,这不是更充实吗?”

“都说了是保守治疗,就是要特别的保守。”

看着哑口无言的林氏父子俩,江闻这才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昨夜的情况实在是蹊跷,全城都化为勾心斗角、纠缠厮杀的棋局。江闻凭一己之力将各方势力一一瓦解、击溃,就连策动乱局的凌知府都被算计入套,可谓是计策百出、纵横捭阖。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他没猜到原先毫不起眼的田归农,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差点就趁虚而入地杀穿了自家大本营,让他这次破局的心血白费。

连棋局外的一丝杀机都关系到福威镖局近百人的性命,可见昨夜的局势到了何等危如累卵的程度。

幸好林震南也是命不该绝,先前与黄稷在幽冥巷享殿的扶乩经历,致使他曾受过摩尼宝珠的辐射,才能在蒿里鬼国翻转还阳的过程中,以另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集体癔症”,误打误撞逼退了强敌。

不管怎么说这次没事就好,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田归农的出现也正好给林震南提个醒,今后不能总觉得武功没用就疏于修炼,一定的自保能力还是要有的。

唯一一件让江闻隐隐担心的事,就是林震南的脑子似乎也受了点伤。

今早见面的他非说自己领悟出高明的武学,已经用纸笔将秘籍写好,还非要江闻帮他研读一下。

若是林震南说要写生意经,江闻还可能相信,但突然说自己写了一本武学秘籍要他相信,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就他祖上那点“家传武学”的底子,不过是太祖长拳、五虎断门刀之流,放在江湖上还不如撒石灰、蒙汗药有实战价值。

对此,江闻用关爱傻子的眼神将林震南硬塞的秘籍收了起来,好声好气地劝他先躺下再说,如今内伤缠身就没必要展示演练给自己看了。

“子鹿,你先前你总说要正式收修儿入门,我怕他习武吃苦受罪,故而一直没有点头应允。如今修儿的筋脉受损,我也是悔之晚矣,后悔不及啊……”

林震南对昨夜发生的事情记忆已经模糊,只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徘徊在脑海之中,田归农和手下似乎也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狼狈仓惶而去。

而等他彻底清醒之后才发现,林修的手脚筋络已在混乱中被尖刀刺伤了。

医家云“宁伤一尺肉,不损一寸筋”,习武之人的筋络受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平时运功发力都会受到影响,更不要说使用拳脚刀剑之类的功夫了。

“这徒弟收了便是收了,行走江湖受点伤怕什么。”

江闻听见这句话时也看见了林平之脸上落寞的表情,只是满不在乎地拍了拍徒弟肩膀。

“为师这两天闲着也没事,就传你《落英神剑掌》和《旋风扫叶腿》的基本功,掌脚齐修别有神效。等你的伤彻底养好了再上武夷山,届时我再正式传你武艺。”

听到好友这么说,林震南难以掩饰神情中的惊喜,但是千言万语也只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便让喜出望外的林平之先退出房间外,以便交谈一些事情。

两人低声闲谈商议半晌,敲定了一些事情的细节后,林震南才语气凝重地说道。

“子鹿,这次连累你卷入风波当中,福州城眼下你是不方便久留了,我先想办法送你南下避避风头,等事情过了再做计较。”

林震南所指的风波,就是耿家与清庭的深层角力。

今天清晨,福州城中传遍了朝廷钦差下落不明、安南大将军达素连夜撤军的消息,显然是耿家占得了上风,可江闻在其中必然没少掺和,一旦被抓到把柄,毫无疑问会被打入反贼之流,这可不容疏忽。

林震南嘴上没说,但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事情真的出现纰漏,他无论如何也得把火引到其他地方,乃至于自己身上也不能连累江闻。

江闻淡淡一笑,拍了拍林震南的肩膀。

“不用慌,天塌下来了自然有耿家顶着,过不了多久耿家世子应该就会上门拜访。他虽然志大才疏,好谋无断,但是胜在极为护短,这次也算是用心竭力地想保住福威镖局,不失为一处奥援。”

林震南缓缓说道:“这我自然知道。但耿世子如今自身难保,手下作鸟兽散,就算用心也是无力。”

江闻缓缓摇头,看着外面窗影花枝重叠的景色,缓缓说道。

“不用担心,说不得这次见面之后,你就得改口叫他王爷了……”

林震南听完愕然一惊,脸上诧异之色还没消退,就瞬间转化为了明悟恍然的表情,手捻着颔须睁大了眼睛,显然猜到了其中的隐情。

就这样默然了许久,林震南终于苦笑着想起了面前的这位老朋友,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胆大包天之辈,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子鹿,我不明白。”

林震南低声说道,“耿家终究并非明主,你这样做岂不是徒惹事端?”

在鲜血累累的靖南王府与砍头如麻的清庭之间,福州百姓只能两者相权取其轻,在林震南看来是完全不值得江闻相信的。

但对于林震南的疑问,江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耿精忠已经承诺在城中出资开设慈济院和育婴堂,使天下稍减几分单老孤稚之苦。”

林震南眉间的困惑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肃然起敬的神色。

江闻连忙解释道:“别误会啊,我只是见他们家不义之财太多,找个主意帮他们花钱消灾、增福解难罢了。”

林震南微笑着指着自己:“那照你这么说,我这福威镖局也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岂不是正儿八经的为富不仁?罢了,那我也出一份力,检点人手同襄义举便是。”

林震南八面玲珑的人物,向来看破不说破,知道江闻这人虽然放诞不羁,却总是在朋友面前拉不下脸面开口,就顺着话把这件事包揽了下来。

江闻哈哈大笑,有了福威镖局的加入,这项慈善事业就有希望转为以工代赈了。

普天之下苦命人太多,自己纵有千手千眼、化身万千也普济不过来,自己在待质所悟道所得的结论,不过是“量力而行”四个字——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江闻的所量的这个“力”,总是会比寻常人大上那么一些。

事情告一段落,江闻也就放心了下来,整理好随身的包袱就要出门。

“老林,你在养伤期间饮食应清淡为主,不宜大鱼大肉,我待会儿从后厨拿了些吃的走,帮你减轻些负担。”

林震南微微点头,目送江闻拄着一根光秃秃的杆子向外走去,随口就道破他的目的地。

“福州府衙的案宗我已经托人销毁,你放心吧。”

林震南说的云淡风轻,背后却不知道是多少人情换来的结果。

“那就好啊。”

江闻停下了脚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说道。

“放心我只是去牢里看看朋友,不会惹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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