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爱上弄堂(1/1)
这世上不是没有伟岸的男人,像路鸣那样的男人也是有的,但不会很多。
女人的命运如果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何其悲哀。
杜鹃是真正的觉醒了。
路鸣觉察到了这一点,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很高兴。
杜鹃现在每天按时上下班,早餐就在弄堂里的一家小吃店喝一碗粥,吃两个小笼包,中饭、晚饭都是在厂子里吃,她也习惯了厂子里的免费饭菜。
晚上回家后,房东会给她烧一壶热水,装在暖瓶里,让她泡茶和睡前洗漱用。
虽然是寒冬季节,屋子里没有生火炉,而是用一盆炭火取暖,杜鹃觉得太奢侈了,让房东不用为她生火取暖.
好心的房东告诉她越是年轻越是要保养身体,千万不能着凉,不然等老了,年轻时作下的毛病全都会找上来。
房东以为杜鹃怕煤烟中毒,就告诉她自己已经这样做十几年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杜鹃也不再反对,但每月坚持付二、三元钱的炭钱。
房东开始不收,说是房租已经够高的,杜鹃坚持让她收下,而且一次性付她整个冬季十元钱。
房东没有多做推辞,仅仅几天后,整个弄堂里的住户都知道了这位年轻漂亮的小姐是附近那家纺纱厂的高级管理人员,是一个襄理。
他们不明白襄理是个什么职位,但听上去跟经理差不多,反正就是大人物吧。
弄堂里的住户有不少人通过房东托话给杜鹃,说是他们家的女孩子也想进厂里做工,赚点钱贴补家用,希望通融通融给个机会。
杜鹃苦笑着告诉他们,厂子里的岗位早就满额了,不会再招收女工了,除非有女工辞职,才有空缺,不过她答应了邻里,一旦有空缺,她会优先安排他们的女儿进厂。
跟这些街坊邻里渐渐熟悉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在她眼里凄惨无比的女工,在这些平民的心里居然是人人羡慕。
厂子里每天中午的两个窝头、一碗飘着油星的青菜汤,被认为是非常好的福利。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每月都能领到薪水,这是多好的事啊。
弄堂里的住户在上海不算是赤贫人家,尽管如此,也不是每家每户都舍得顿顿吃窝头。
一般的家庭就是买来棒子面和一些菜叶子在大锅里煮成粥,加一些盐进去,奢侈点的再往里面加两滴菜油,这就是一家人一天的主食了。
有人在工厂做工的人家,才能一天吃一顿窝头,不干活的人只能吃一个,干活的人也只能吃个八成饱。
杜鹃从来没有想过,她以前喂小狗都不会用的玉米面窝头,居然是这么多人眼里的美食。
她想着自己以前过的日子,想着路鸣请她吃过的大餐,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一周以后,她无意中和房东聊天,才知道满头白发的房东女人其实才三十多岁,她只是因为丈夫死了,悲伤过度,一夜白发。
“杜襄理啊,我男人不是赤色分子啊,他就是不满那些工厂老板对工友们的欺压,带着工友们找过几次老板说理,就被老板污蔑成赤-色-分-子,民国十六年被政府杀害了。”房东太太唯恐杜鹃误解,再三解释着。
杜鹃听了房东女人的解释,也听到了街坊邻里对房东女人丈夫的片言只语,才知道房东女人的丈夫叫雷振宇,是杨树浦电厂的工人,他高大英俊,孔武有力,在工人中有很高的威望。
雷振宇不满老板们对工人们的肆意欺压,乃至经常无理扣押工钱,经常带着工人去找老板评理,替工人们找回一些公道,却也让老板记恨在心。
后来雷振宇带着一些工人参加了一次全市组织的工人大罢工,因此上了赤色分子嫌疑犯的名单。
国民政府内部汪蒋合流,共同策划和组织了震惊世界的四一二大屠杀,雷振宇的老板趁机向上海警备司令部的人诬告雷振宇是共-产-党,雷振宇就被抓了起来,没经过司法审讯,更没经过法庭审判,直接就被屠杀了。
房东女人叫余桂莲,上海本地人,丈夫死后,她的儿子才仅仅三岁,她带着儿子在这间房子里苦苦生活着。
余桂莲的祖上曾经是上海的富裕人家,附近几座二层小楼原来都是余家的私产,后来爷爷抽大烟,父亲赌博,把家业败得一干二净,仅仅为子女留下这么一座栖身的小楼。
余桂莲的父母去世后,那些趋炎附势的亲戚们都跟她断了来往,除了这座小楼,其他仅剩的一点财产早就被那些亲戚,利用各种手段骗光了。
余桂莲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座小楼里,靠着典当几件首饰过了两年,后来她遇到了高大英俊的青年雷振宇,两个人恋爱后结婚,一直生活在这里。
两人婚后的一段生活非常甜蜜完美,第二年儿子出生,一家人其乐融融,靠着丈夫的工资过活,虽然过的也是清贫生活,倒也非常美满。
可惜好景不长,1927年,国民党政府发动了四一二政变,对共-产-党和国-民-党内的左派还有进步青年进行了大屠杀,雷振宇也在这次大屠杀中遇害了,当时他们的儿子仅仅三岁,还在懵懂无知的年龄。
余桂莲听到消息后,感觉天塌地陷,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也会追随丈夫于地下了。
她因为悲伤过度,眼看着就白了头,长期失眠,不思茶饭,身体很快也垮了,儿子身体羸弱多病,若不是雷振宇生前好友经常来接济,他们母子就得卖房了。
现在余桂莲也不能出外做工,一是因为身体不行,二是孩子太小,不能离人,娘俩只能靠出租房屋来维持生计。
孩子叫雷九,小名就是九九,今年才6岁。
九九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比较瘦弱,这两年也是因为生活窘迫,又患上了营养不良症,看上去跟实际年龄很不相符。
其实住在这座弄堂里的人,大多数都有营养不良的症状,无论是老年、青年还是孩子。
杜鹃一看到九九就喜欢上了,她从这个瘦弱的孩子身上,一下子看到了自己幼年弟弟的影子,当年她离开家时,弟弟好像也是这么大。
她这以后每天晚饭时,就跟食堂的师傅说给她预备一碟子炸馒头,回去当夜宵吃。
食堂的师傅当然乐得奉承这位襄理,杜鹃在厂里算是个大人物,人长得漂亮,而且脾气性格也很和顺,从不像那些俗气的女人挑三拣四,横鼻子竖眼的。
杜鹃说因为要拿回家做夜宵,所以要付钱。食堂师傅不肯收,告诉她所有人都想法从食堂拿东西回家,不只是她一个人。
杜鹃想想也就罢了,主要也是她花惯了大钱,那这点小钱给与不给根本就不当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下班她就急着往回赶,似乎心里总有一种牵挂,进了弄堂她竟有种说不说的愉悦。
杜鹃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喜欢上这里的生活,弄堂里的人间烟火,家家户户的柴米油盐,小贩子一大早的叫卖,让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对生活的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