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人比人(2/4)

“我和你父亲原来也不会做家务呢,现在操持一大家子还不是面面俱到。”

甄鑫忽然问:“那鹿鹿你呢?皎皎不愿意忍受家里的贫穷,你又为什么愿意回来?你就真的一点不介意皎皎的存在吗?”

朱见鹿没想到养父母没问这个问题,亲生父母却问了出来,着实很惊讶。但在短暂的思考后,朱见鹿还是说出最真心的想法:“因为我想姓‘林’。”

是的,我迫不及待的想做回“林见鹿”,当真实的自己。

因为即便只有一个姓氏不同,但只要她是“朱见鹿”,那么就像是在替别人活着,修正别人的生活;而“林见鹿”才是她真实的姓名,是她自己。

改回原本的姓名能够时时刻刻提醒她,她因为识人不清而出现在不属于自己的年代中遭遇这一切。

“当然,我对父亲和母亲也很有信心。”

她歪了歪头,露出明艳逼人的笑容,“父亲母亲肯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你们会平反的,我也想享受啃老的快乐。”

“至于林皎皎……”朱见鹿摇头,“她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在乎她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朱见鹿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从她出现开始,我就觉得她身上戏太多了,有点烦,不想搭理。”

“如果她不来打扰我,那我可以永远不跟她接触。”

“毕竟,我跟她报错这件事情,算得上是一段孽缘吧。我也不想当她发泄情绪的垃圾桶,欠她的人不是我,我不愿意听,能躲开最好。”

只要确定了亲生女儿跟养女不会打起来,甄鑫就有心情听她“啃老”的孩子话了。

甄鑫被逗得掩口轻笑,她拍了女儿后背几下,嗔道:“你这孩子。自己都当上大学生了,还用得着指望家里?”

“不说读本科生,就那些读大专的毕业了,今年都进入各厂里头混出头了。哪个不给厂长做左膀右臂?他们全成了人才储备,等着以后给厂长接班呢。”

“你自己以后的前途已经不可限量了,要是我和你父亲还能让你啃老,那你就尽情的啃。”

朱见鹿轻轻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把之前跟朱荣和石秀芬商量过的事情说给甄鑫听:“能啃老的呀,以后我打算报考电影学院,有的是……”

原本笑意融融的甄鑫顿时冷了脸,眉目间没了笑容。

“鹿鹿,这个学校和职业,我不同意。”

根本不等女儿提问,甄鑫已经一股脑把所见所闻说了出来:“你考了那么高的分数,能够去最好的大学,读最重要的专业。国家现在积贫积弱,正是需要人才力量的时候,你应该为国家富强出力气,而不是去当那些在镜头前献媚的角色。”

“母亲,也不是所有的电影明星都……”

朱见鹿试图解释,但很可惜,甄鑫根本不听这些。

她再一次打断女儿的话,不客气的说:“好,那我不跟你说爱国情操,不跟你说人生志向——我们从小处说,就拿我跟你父亲举例,我们从美国回来,被千般阻挠、万般说服,但最终我们被国家想方设法的活着接回来了,至少在当时所有人都首先考虑让我们活着。”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它不但能改变你的人生轨迹,甚至还能延长你的寿命。”

“你要是个演电影的,谁会对你这么客气?”

“他们掏枪直接毙了你!”

甄鑫已经咽下去不少话了,但这些内容说出口依旧难听和刺耳。

她看了一眼女儿,确定孩子没有太强烈反感的神情,总算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声音也平和了很多。

“鹿鹿,我知道这时候讲究成分,我们家往上数都是官员、资本家,名声差得很。”

“但我实话告诉你,我希望改变国家的贫弱,但这并不代表我认为有关于职业之间的看法会获得改变。”

“能够生产‘力量’的人,才是把力量掌握在手里的人。而把美貌作为职业的人,注定被把持着力量的人控制。”

“你很美,但美貌并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你不是考上了大学,即将受到国家的重视和保护,那么我和你父亲绝对不会让你回家,而会把你留在朱家,继续当他们的孩子。”

“所以,你必须做掌握力量的人,否则就是等着任人宰割。”

甄鑫露出回忆的神情,忽然对女儿说起旧事:“甄家当年隔房的堂兄里,曾有一个去国军的,他有个红颜知己,是当时本地红极一时的名旦。”

“打鬼子的时候,为了让他安全离开,那个名旦把命都送了。可结果怎么样呢?她连做我隔房堂兄墓碑上妻子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现实。”

“名旦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但你有,你不应该浪费天赐的头脑。”

“抛头露面被人指指点点的职业,哪怕表面上再风光,那些风光底下都和着血和泪,你不要去做这些。答应我好不好?”甄鑫祈求的看着女儿,希望能得到她的承诺。

朱见鹿却许久没办法给出回应。

最终她抿着嘴唇,依旧摇头:“母亲,你知道歧视职业是错的,你不愿意我报电影学院也不是因为这个学科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你不希望我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所以才找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劝说我。”

“我不能答应你。”

甄鑫神色绝望,忍不住攥紧女儿的手恳求:“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再考虑一下吗?”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职业,你还小,你不懂,也没见过漂亮女孩子成为别人掌心玩物是多悲惨的事情。”

“那我就去亲自改变人们对这种职业的歧视。”朱见鹿反握住甄鑫的手。

她把生母的手举在唇边,在那双经历过风霜洗礼的手上亲了亲:“母亲,我只能答应你换个你们满意的学校和专业就读,但我喜欢的事情,我还是会去做——就像你们原本可以心安理得享受富贵荣耀,却愿意为了梦想冒险归国一样,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甄鑫和林见鹿母女俩说话尚且算得上有商有量,另一头朱家就更不愉快了。

如果林皎皎不闹腾,被朱见鹿带回来之后,跟她一起等着朱荣和石秀芬回家,本可以受到正常的介绍,顺势和父母认亲。但因为林皎皎几句克制不住性子的刻薄话,朱见鹿直接离开朱家。

朱家两室一厅一卫浴的大房子里只剩下林皎皎这个“陌生人”了,更别提被她故意扔了一地的衣裳和物品。

石秀芬刚进屋就被客厅里站着的大活人吓了一跳。

林皎皎想给亲生父母留下一个好印象,因此她没有开灯浪费电,可石秀芬进门只看到昏暗的屋子站着一道陌生的人影。

林皎皎还是背着光站的,根本看不清楚脸!

“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石秀芬立刻抓着门口的棍子指向拿到黑漆漆的人影,开着门大声叫喊。

石秀芬可不是好惹的。

她在纺织厂做工会副主席,虽然尽量与人为善,但在工作中难免与人产生矛盾,那种故意找茬的事情,工作三十来年没少遇见,要不是自己立得住,根本干不上去。

石秀芬亮堂的一嗓子,顿时把三层小楼的左邻右舍全给喊出来了。

等到一群人乌泱泱的挤到门口,石秀芬心里有底了,才进门往屋子里走,摸着墙壁把客厅灯给打开。

明亮的灯火下,林皎皎被晃得表情扭曲,她赶紧抬起手遮住眼睛。

于是,本该对自己相貌十分熟悉的石秀芬愣是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的身份,而是发现对方手里抓着她给女儿朱见鹿做的浅蓝色正绢旗袍。

石秀芬顿时怒了。

她操起木棍就往林皎皎背上打了一棍子:“哪来的小贼,竟然跑进我家来祸害东西!”

“妈妈,是我啊,你为什么打我?”林皎皎捂着挨打的地方小声辩驳,努力让自己站直,看起来讨人喜欢。

一声“妈妈”叫出声,把前来给石秀芬壮胆的邻居都给搞迷糊了。

“秀芬呐,这姑娘是你闺女?你和老朱不是就鹿鹿一个孩子吗?哪儿来这么大一个闺女啊!”

石秀芬这才算是明白对方的身份,她把视线放在林皎皎脸上,从中辨认出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石秀芬毕竟年岁不小了,在她印象里,是自己现在的模样,而不是小姑娘时候的长相。

石秀芬试探的喊:“皎皎?”

“妈妈,是我。”林皎皎走过去,站在石秀芬面前。

刚回家就出了这么尴尬的事情,林皎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一张脸涨得黑黑红红的。

石秀芬是个要脸的人,看她哭得丑,心里难免犯嘀咕,想着“这孩子还说生得像我,我年轻时候哪儿这么不讲究”;但被人看着,石秀芬也只能撑起笑脸。

她客气的对邻居们解释:“哎呀,误会了,是一场误会,改天我请大家吃糖!”

石秀芬费了好一通解释才把邻居们送走。

等到屋里没别人了,石秀芬关门挂钥匙,一眼就看到朱见鹿留下的钥匙串,心里就有数了。

石秀芬脸上神情不动,假装平和的询问:“鹿鹿怎么不在家?”

林皎皎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里没其他人,可她没等来亲生母亲询问家里为什么这么乱套,也没等来关切的拥抱,就听到亲生母亲询问朱见鹿在哪里。

刹那间,林皎皎心态失衡了。

她扯着嗓子尖锐质问:“您怎么不问问我?”

石秀芬不明所以的看着林皎皎:“门口挂着鹿鹿的钥匙,摆明了是她带你进来的。”

“现在你好端端的在家里待着,她不见人影。天都快黑了,我当然是问鹿鹿人跑哪儿去,她出门不会不带钥匙的。”

“她自己要走的!她还说了你们给她的东西,她全部都不要,她愿意回去找亲生父母,跟亲生父母一起住!”

石秀芬看着对自己连喊带叫的女孩,对于亲生女儿的期待几乎快乐林皎皎这番作态彻底浇灭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比划着:“你小点声,非得喊得左邻右舍全听见么。”

“我不是跟你发火,但你得知道,我和你爸从小拉扯鹿鹿长大,那孩子也是我们的心头肉,不是说一句‘不是亲生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没了。”

“她生得那么漂亮,要是闹脾气离家出走了,一个人在外头太危险了。”

“认亲的话可以等一会慢慢说,先找到鹿鹿,确定她安全才是正经事。”

林皎皎根本不愿意听石秀芬的解释,喊了一嗓子就蹲在地上委屈的哭了:“在林家,父母觉得我笨、我不如哥哥们优秀;我回家亲生父母家里,我亲生母亲把我当个贼,只关心别人的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明白话呢。”石秀芬只觉得一口气顶在胸口吐不出来的憋屈。

到底是亲生的,不可能不管,石秀芬只好先把林皎皎带去自己的卧室,给她开了瓶汽水,让林皎皎慢慢喝,然后进屋收拾衣服,把养女的裙子挂回去。

她嘴里不忘记念叨:“这都几点了,老朱怎么还不回家,我这脱不开身,就等他回家好去找闺女呢。”

林皎皎发现石秀芬根本没相信地上东西是朱见鹿扔的,气得又红了眼眶。

“喝水的时候你别哭,再呛了!”

石秀芬赶紧找了条新收紧给林皎皎擦眼泪,无奈的低语:“多大点事情。你要回家就回来,床啊、铺盖啊、手巾、牙缸、拖鞋,所有东西我都跟你爸都准备好了,耽误不了你住下。”

她十分确定的说:“你自己不是已经在家里翻箱倒柜的看过了嘛,小屋里现在已经又放了一张单人床了,住得下你们两个小姑娘。”

林皎皎顺着石秀芬的意思放下汽水,再次追问:“你们不打算让她回林家吗?”

“林家夫妻俩还是黑五类的成分呢,我哪放心鹿鹿回去,万一有人故意找茬磋磨她可怎么办。”石秀芬正说着,忽然想起来亲生女儿似乎完全不欢迎朱见鹿的存在。

她话锋一转:“反正没多久,你们就都要离开家去外地念大学了,我不多留她几天,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石秀芬眼尖的发现林皎皎拧着那件浅蓝色正绢旗袍,当场心疼的抓过来,一面抹平布料,一面忍不住念叨:“你手轻一点,这料子可贵呢,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别拿好东西撒气。”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现在石秀芬更偏心养女,林皎皎只能生闷气。

石秀芬是有心要回亲生女儿的,并不想跟她起冲突,见林皎皎委委屈屈的一直哭,又倔强的不肯先低头,只能忍下心里的暗火。

她温柔的笑了笑,把林皎皎的手握在掌心。

柔软光滑的手掌让石秀芬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不信邪的顺着林皎皎整个手掌抚摸,果然一丁点粗硬的茧子都没有。

这哪儿像是吃苦受罪长大的孩子?

连她养大的鹿鹿手指尖上还有些刺绣、缝纫捏针磨出来的茧子呢!

石秀芬问话的口气不由自主就淡了:“这些年跟着你养父母过得怎么样?他们对你还好吗?”

不问不要紧,石秀芬开口就踩了雷。

林皎皎立刻开始抱怨:“不好,他们不喜欢我,他们看不起我,嫌我笨。每天都压着我学习,做不对就不准我休息,天都黑了,煤油灯熏的我眼睛疼。哪怕现在考上了,他们也说我大学专业选择范围不大,觉得这成绩不理想,我真的够努力了,我就是学不会。”

“林家父母每一天都监督你学习,从来不歇一歇?”

“从来都不让我休息,不分节假日,就压着我学习。”林皎皎用力点头。

石秀芬心里嘀咕,多不容易啊,要是让她天天看着孩子学习,还得学会了才能休息,她宁可放弃了。

正在石秀芬挖空心思找话题跟林皎皎聊,却越说越觉得话不投机的时候,朱荣一脸寒霜的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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