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胎记(1/2)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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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戚府。

雅苑中,戚老天官正与程老侯爷对坐品茗。

搁置下手中茶盏,戚老天官慨叹道:“公子果然神勇,打得那长畴连连败退,想来开春便能胜了这场仗,班师回朝了!”

“那是自然,公子才高智深、乃武乃文,岂是长畴那些文礼不通的蛮子能与之相抗衡的?”程老侯爷对此深以为然,又转而问道:“上回与你说那名册,可准备好了?”

提起此事,戚老天官便笑着动了动手指:“此事,你府上女眷明明也能办,你倒好,非要将这事推给我是怎么个盘算?”

程老侯爷想也不想,便不耐地挥挥手,神色一派了然地回道:“不提也罢。我府上的若知晓这事,还用另集名册?定然巴不得把我那几个孙女、外孙女通通给送到宫里头去。”

戚老天官听了,便半真半假地笑道:“你不是最重身份的么?若论起来,你那位长孙女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若入宫为后,身份匹配自是不消说,公子多年来又感念于你,届时……不是一切都顺理成章的么?”

岂料程老侯爷当即死皱起眉来:“休要胡诌。老夫岂是那等贪利图名之人?况匡扶公子复位,本就是我等职责,非为私利,又怎可以此为筹码胁迫公子选我府中女眷为后?那样的污浊之事,老夫才不稀得干。”

“知了,你最是忠实之人。”戚老天官呵呵笑着摇了几下头,又顾虑道:“只眼下公子人还在开梁,你我便这般急吼吼地为他择那皇后人选,是否有些不妥?”

程老侯爷地答道:“无甚不妥的,只有在公子回来之前,便先将合适的人选挑将出来,届时直接交他定夺,才是对公子最好的。岂能如丁老鬼文老鬼那般纵着公子?”

“你指的,是这回宫里那事?”

“正是。这回,你可品出些什么来了?”

戚老天官并不糊涂,自然知程老侯爷指的是什么。只他沉吟着,还是先往上回之事去猜测道:“公子不是将那妓子出身的妾室都带去开梁了么?瞧着,对那曲氏女也无甚特别的,上回在我府中,应当只是一时沉湎于女色,才那般游移难定?”

“当真只是沉湎于女色,对那曲氏女无甚特别之处,又为何硬要在出征前,将计划打乱?”程老侯爷的口吻冷了下去:“何必为公子开脱,那妾是怎么一回事,老夫尚不得而知,但那曲氏女生就是一幅祸水之姿,公子明显已被她所惑。”

“——为了给那曲氏女出气,公子便改变计划,看似是处理了苟延残喘的魏修贼子,实则他的本意,是为了那日于你府上发生的传言,蓄意为那曲氏女出气才对。”

“——文老鬼与丁老鬼也是,就不该纵着公子那般任性。魏言安竖子其人、连着整个傅氏,都该按咱们之前的计划,一举铲除才对。现下这样,岂不是给了他们养精蓄锐的时间?况这般,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公子此举,无异于给自己埋了个祸引。”

程老侯爷好一通直抒胸臆,显见是心气郁结。

戚老天官听罢,仔细品酌一番后,随之问道:“那依你所说,此事当如何解?”

程老侯爷冷嗤道:“魏言安那竖子有个姬妾,与那曲氏女是姐妹,她二人间这份血缘牵绊,日后会否为此生出何等事,可难说得很。再有,并非是老夫带有偏见,如曲敦那般汲汲营营之辈,你觉得他心中可会有何底线?那等趋私之人,若为名利,怕是父母妻女皆可抛。”

闻言,戚老天官陷入一阵语滞。

曲敦其人,得势时满脸红光,异常享受他人恭维,对那三分风光无比自得。落势之际,又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反反复复,风骨全无,确为人所不齿。

那厢,程老侯爷又开口道:“故那曲氏女的身份高低暂且不论,以上种种,于公子来说,也早晚是祸患。唯今之计,最好是在公子班师回朝之前,便将那皇后人选给定下来,届时再好生劝诫公子一番。国之君主,岂能耽于儿女情长?”

于居九五之位者来说,儿女情长,是负累,亦是威胁。

戚老天官略定了下,度忖道:“既如此,那便走罢,那名册在老夫书房。”

片刻之后,两位老臣便到了地方。

书房中,一本绢册被翻开,平置在桌案之上。那绢册中,俱是奉京贵女小像,每幅小像旁,还标注着家世、行第、与嫡庶。

二人讨论半晌,为家世与脾性哪个更重要,生出了不同意见。

程老侯爷义正辞严:“自然是家世为先。傅氏与许氏一族均有人在朝中,这两府在朝堂中的关系枝蔓,朝堂不定时,届时自有些两面人心有不服,许会生怪。公子身边若无家世够硬的皇后,如何母仪天下、如何统率六宫?届时后宫嫔妃倾轧生出的事端,还要烦公子分心去理。”

戚老天官则道:“只若按你这样说,家世固然重要,脾性更要好生考察了。你可是忘了曲敦之女现下已怀有身孕?如她诞下皇长子,定要交予中宫抚育,若位居中宫之人不够温柔敦厚,亦是个善妒欠缺贤惠的,皇长子岂非危矣?”

提起这个,程老侯爷似得了提醒,忽而一脸凛然:“戚老鬼你所虑极是,老夫方才亦忘说了,就不该留那曲氏女在后宫,不可任她在后宫中有一席之位,最好劝公子于大典前便将她休弃,否则她若诞下皇长子,单是借着皇长子生母这个身份,都有的是事非可生。”

这样的话,确有些过头了。

戚老天官略一思忖道:“此事容后再议罢,待公子回来再行定夺。对了,那怀宝之人已到奉京,现下榻在文国公府,过两日亦会来我府上,你可想见上一见?”

程老侯爷问道:“你与此人有私交?”

戚老天官点点头:“说来也巧,老夫那年仲月被国子监邀过一回,去主持私试。那季岫正好是当中一名监生,曾答过老夫两道考题。犹记此人见解独特,是个通才练实之人,与老夫颇为投缘。后闻其省试失利,老夫心下遗憾,本待为其举荐一二,岂料傅氏动作极快,放榜后几日便将此人安排去了那宁源……”

说着,戚老天官叹了口气:“如今看来,许是造化天定。若非他去了那宁源,那诏……许也保不了这样久。”

“是极。”程老侯爷亦道:“此人是个忠义之辈,护了那诏数十余年,委实赤心,是个可堪大用的。”

……

二人再谈论了几句季岫与遗诏之事,话题终又绕回择后之事上。而此刻书房的暗室中,一袭襕衫的青年郎君双拳紧握,早已愤慨到发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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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入寒冬,难得放了个晴。今冬雪水还未降,是以这日,倒很几分暖阳的感觉。

窝角廊下,季岫被人拦住了去路。

定晴一看,是戚蒙昭。

季岫笑着与他打招呼:“小戚大人,许久不见,”

戚蒙昭异常郑重的,对季岫行了个深揖礼。

季岫眼底微露讶异:“小戚大人,这是怎地了?”

戚蒙昭敛容道:“戚某有个不情之请,想拜托季大人。”

季岫回道:“小戚大人但说无妨,若是季某能做的,定当竭力而为。”

戚蒙昭眼眸郁郁:“在宁源时,姜夫人是如何辛苦照顾姜大人的,季大人也是亲眼所见。现姜大人……戚某、戚某很是看不过眼。只戚某人微言轻,纵是有心想替姜夫人鸣几句不平,却几番均为家祖所斥。戚某知,于某些事上,季大人是个有功的,也许、也许季大人之言,能助姜夫人一把。”

听了这样含糊其辞的话,季岫浑身一凛,继而正色道:“当中事由如何,还望小戚大人不吝告知。”

……

与此同时,章王府外,一辆马车将将驶动。

马车轮毂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辚辚的声响。车辕之上,车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马打得极稳当,像是生怕颠着了里头坐着的人。

这会儿,静寂的车厢之中,曲锦萱与崔沁音相对而坐。往日关系不算差的姑嫂二人,此时独处一室,却安静得很是出奇。

崔沁音心中发着苦。

今日之行,本非她所愿。盖因她那公爹几次三番唤人不到,便硬逼她恬起脸到章王府去,以她那一双小儿女生辰为借口,让她把自己这小姑子给带回曲府去。

马车微晃间,看着小姑子高高挺起的孕肚,崔沁音心间复杂。

说起来,小姑子这样大的月份,却还是体谅她的难处,给了她几分薄面,跟着她上了这马车,又怎能不令她生愧?可是……一想到某些事,就算知道与这小姑子无关,可她那心间,却仍是控制不住地犯着膈应。

而对另一侧端坐着的曲锦萱来说,她体谅长嫂崔沁音的难,之所以愿给长嫂面子,跟着走这一趟,也是因着上世之恩。

上世的永安二十二年季春,亦便是突然改元的今年。她于府中偶遇长嫂,在一番欲言又止后,长嫂隐晦地提醒了她,说京中似有动乱,让她们母子三人警觉些,夜间莫要乱走,若听到有何异样声响,切莫回应,闻陌生之人敲门,万莫应答。

她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听后心间忐忑难安,于是,在留意到府外、街巷间有火光铁蹄之声时,便去了寄荷院。而在听到府中也开始喧闹时,又特意带着母亲与胞弟躲去杂物间,并将杂物间的门给拴死了。

不久后,果然有一伙贼子闯入了寄荷院。

那伙贼子四下搜寻不见人,本都开始在陆续退出寄荷院的,谷春却于那时,故意拧了胞弟一把,胞弟当即放声大哭,将那些搜寻的贼人给引了过来。接着,她们便被掳了……

虽仍是落入贼人之手,但长嫂之恩,她亦是感念于心的。况长嫂的难处,她能瞧得出来。

不过走一趟罢了,无妨的。况且说起来,前世她与生母及胞弟所遭遇的噩梦,今世,当是再不可能发生的了。

毕竟阿娘,已有了新的归属。

曲锦萱沉思之际,那厢,崔沁音思绪亦是杂乱不堪。

可以拿来客套的话、可以堆积做寒暄的词,在章王府中,她已经像车轱辘话一样,说过不下两遍了,再说也是徒惹尴尬罢了,况且知晓一些事后,她这心境大不如前,若让她毫无芥蒂地与小姑子言笑晏晏,她委实很难做到。

是以,崔沁音把心一横,干脆歪在车壁,扮起了假寐。

片刻后,马车在曲府门口停了下来。曲锦萱被桑晴搀扶下了马车,跟着崔沁音,径直去了正厅。

正厅中,时隔数月终于见到曲锦萱的曲敦,实在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这几个月,他回回让人送信去章王府,唤这小女儿回曲府来,偏生每回她都有理由拒之。就算他亲自去,她也敢称病不出,直接给自己吃闭门羹。她是个有身子的人,他这个当爹的又不好强行将人唤出来,再加上章王府里那个嬷嬷,回回都用笑脸说话,话里语里都把他架得高高的,又噎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会儿,儿媳终于把人给带回来了,曲敦立马便拿腔拿调地摆起严父的架子来。他冷嗤着训道:“还知道回府?为父还当你嫁出去,便与这府里头断了干系的。”

曲锦萱低眉:“先前已与爹爹说过,夫君出征前特意嘱过女儿,让女儿无事莫要出府。夫君的话,女儿不敢不从。”

又是这一句。

曲敦心间咈然。

这不孝女真真是变聪明了,明显是打量着自己不敢道那姜洵的不是,才回回拿他的话出来作挡箭牌。

早知有今日,他当时就是押,也要亲自押着嫡女,确认是嫡女嫁去章王府,而非让这个不拿他当回事的不孝女嫁了过去。

想到这里,曲敦用余光剐了温氏一眼。

而温氏的心里头,又何尝不是憋着浓浓的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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