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乱臣贼子(2/2)

“放肆!”月凛天身后的太监翘着兰花指吼了沈牧亭一声,沈牧亭只是微笑着看向月凛天,他相信月凛天来天牢的事月烛溟并不知情,不说别的,就为他能让月烛溟站起来,月烛溟就不可能放他在此自生自灭。

也不知道为什么,除了他能让月烛溟站起来这一点之外,他心中又隐隐觉得,就算没有这一条件,月烛溟也不会放弃他。

所以他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等,等月烛溟摆平这一切。

月凛天看了沈牧亭很久,直到沈牧亭当这里是什么舒服之地般睡了过去,他才拂袖离开。

沈蚩近些天来当真是生不如死,除了说“是应少安先找上他”的之外,其他的都没说,就连换人他也是听应少安的安排。

他不知道,应少安这个名字就是扎在月凛天心上的一根刺,应少安不死,这根刺他就永远拔不出来。

沈蚩将死之前,弯月刀的人前来营救,被月烛溟尽数拿下。

可拿下之后,他们在弯月刀的人身上搜出了一张诡异的令牌,又费了半个月,查出那令牌竟然是为荙楚过皇室所有。

沈蚩还吊着一口气,一直喃喃着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哪句话善了?

月烛溟誊抄了一份沈蚩的供词给沈牧亭,沈牧亭看了也白看,他这段时间认得字虽然多了,可也认不全。

天牢里,月烛溟搂着沈牧亭,轻声道:“皇上可有来为难你?”月烛溟是心疼的,可是皇帝就是咬死了沈牧亭为逆贼之子,弄死不放人,劫狱的想法月烛溟生出了很多次,可都被沈牧亭压了下去。

“那倒没有,王爷也知我懒得动,这里除了不见天日,其余,甚好。”确实甚好,与世隔绝般的好,就连他附近的牢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用香熏着,把沈牧亭都熏香了。

沈牧亭越是如此云淡风轻,月烛溟心里便越不是滋味。

一个月了,应少安不见分毫影子,月烛溟手中的兵权也没有分出去分毫,月凛天就是要关着沈牧亭,那种心思甚至凌驾在了兵权之上,就算月烛溟说用一枚兵符跟他换沈牧亭出来月凛天都不改口。

听月烛溟说完,沈牧亭微微失笑,“王爷,你先服了软,便就处于下风了,这是失策。”

“我知道。”月烛溟怎么会不知道,可他不能真的让沈牧亭一直在这天牢,虽然月凛天现在不曾对他用刑,之后呢?月凛天能忍多久?

“林绯钰跟晏十风他们如何了?”

“早被降了罪,官降一级。右相在这件事中倒是没有殃及分毫,方时非……这一个月他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没出现在朝堂,也没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是么?”沈牧亭语气莫名,不过都是他的猜测,具体为何还得再看看。

“这是什么?”月烛溟突然看到书案上的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人?

他看着那熟悉的轮椅,还有那抽象的耳朵跟尾巴,他怀疑沈牧亭又在骂他狗王爷。

“你不都看出来了,不过不是狗,是狼。”沈牧亭指着那焉哒哒的耳朵还有炸毛的尾巴,“不觉得跟你某些时候有点像?”

月烛溟:……

他从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跟这种动物像了,不过还是搂紧了沈牧亭,“我会尽快带你回家。”

听到“家”这个字的时候,沈牧亭愣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月烛溟,月烛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由问:“怎么了?”

“没怎么。”却主动抱住了月烛溟的腰。

家啊,这个字对沈牧亭而言多遥远,此时被这个人说出来,却又带着另一种说不明道不明的满足来。

月烛溟依旧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只是这次离开之后,未来好多天月烛溟都没再出现,也没传来任何消息,他没等来月烛溟,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江瑾!

“沈公子,好久不见。”江瑾脸上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他脖子上有明显被勒过的红痕,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

“江老板,是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沈牧亭斜倚在榻上,只是懒懒抬眼,看着江瑾。

江瑾咳嗽了几声,半个多月月前他进的宫,沦为了月凛天的脔禁,如果不是沈牧亭要他查应少安,他又怎么会被皇帝查到这层瓜葛。

江瑾之前的视线,恨也隐匿,而今,那恨中却带上了狠。

沈牧亭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会进得宫来,看起来更是受了一番非人的折磨般,却又不在天牢,身边还跟着小太监,凝眉问了一句:“你不会……”

“进宫做阉了吧”这句话沈牧亭没有说出来,只道:“应承你的是我自然会做,不过现在方时非找不到了……”

“沈公子,在下大仇已报,就不必劳烦公子了。”说完他又咳了几声,活像要把内脏都咳出来的凶狠。

沈牧亭不是大夫,自然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不过……

他怎么报的仇?

“沈公子,劳烦解药。”

于江瑾而言,他跟沈牧亭的这笔买卖亏得他赔上了全部,现在连人都赔了进去,说他不恨沈牧亭是假的,可沈牧亭胁迫他也是事实,变化就变化在,他被抓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等战王的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被抓进了宫。

他不相信任何人了,月凛天到底是帝,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敢做。

方时非确实死了,被他一刀一刀活活剐了。

沈牧亭看了江瑾一会儿,道:“明日午时你再过来,我给你。”

江瑾清楚明白这件事沈牧亭虽然有责任,为他办事这确实是他们协议之内的条件,他没坚持到那个时候他愿赌服输,但是不恨不怨,江瑾真的做不到,他道:“应少安确实是孖离北国的人,还是祭司,及擅易容,皇上跟孖离北国的关系很诡异,沈公子,我虽恨你们言而无信,但我江瑾到底还是宣国人,此事,我希望你们……”

“江公子!”跟在江瑾身后的太监沉喝了一声。

先前沈牧亭以为那不过是两个普通小太监,身边跟着太监在宫中地位自然不低,闻言轻佻了一下眉,也知道江瑾给他这个消息多重要,“牧亭承情了。”

这个情,他也不得不承,承了之后,那他就有必要正真帮江瑾一次。

江瑾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般,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沈公子……”江瑾深深地看着他,道:“保重。”

沈牧亭目送他离开,想到月凛天的嘴脸,很不屑的嗤笑一声,月前说得那样大义凛然,背后却一副死鬼嘴脸。

月凛天啊月凛天,你到底怎么想的?太平盛世你不满意,偏要闹点纷争你才高兴?

逮着分毫机会都想挑拨离间,沈蚩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说过什么了?

沈牧亭对着那份供词出神,沈蚩跟荙楚与孖离北国都有染,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为什么拼上满门抄斩的罪名他也无怨无悔?

他究竟在筹谋什么?

沈牧亭想不透,索性也就不想了。

只是,这牢狱他突然不想呆了,他要去看看沈蚩。

沈牧亭想到这里,趁着夜深人静,出了牢房,去了关押沈蚩的那间。

屋里到处都是血腥气,沈蚩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样,手足的指甲都被拔光了,整个人都除了身躯都跟面条似的。

他此时出气多,进气少,神志却难得清明。

他看到沈牧亭一身白衣进来,费力地勾起了嘴角,却没发出声儿来,沈牧亭却看清楚了嘴型,他道:“牧亭啊,你来了!”

沈牧亭面色不变,而是食指一动划开手腕,捏着沈蚩的嘴将血灌了进去。

沈蚩是由皇帝的人审问,那些供词沈牧亭不是很信,加之江瑾今日来说的话……

想到江瑾,沈牧亭忽然一怔,他为什么告诉他这些,真的只是因为他大仇已报了无牵挂?那他又为什么问自己要解药。

沈牧亭耐心地等着沈蚩恢复,却也是让他能活得久一点不会这么快死罢了。

“父亲,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沈牧亭坐在审问官坐得那张椅子上,地上实在脏污极了,能不碰沈牧亭就不打算碰,上辈子碰得太多了。

沈蚩挑起眼皮,道:“我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人活着就没有不会死的。”沈牧亭觉得他说了一句白话。

“牧亭,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养你么?”沈蚩脸上满是苦涩,他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月凛天很多秘密,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明白自己只是替罪羊的结局。

他挣扎过,努力过,依旧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你娘确实出生青楼,却是迫不得已。”

沈蚩有一个青梅竹马,那时他们家在边州,恰逢战乱,他们这些无名无姓的小老百姓只能跑,他爹娘跟顾芳婷的爹娘走散了,这一散就是十多年。

彼时沈蚩已经有官职在身,跟同僚吃酒的时候去了青楼,而顾芳婷那时已经是宣临城有名的花魁了。

她改了名字,并未用本名,沈蚩那时能力有限,只能在自己所在之地的附近找,他学会了阿谀奉承,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那时他与顾芳婷重逢,虽然家中已有妻室,也有了子嗣,可那是先皇赐婚,成婚一个月夫人便有了身孕,还早产了。

“说重点!”沈牧亭并不想听沈蚩念叨,对他而言,沈蚩不是个父亲,他眼中只有地位,势力。

其实真正的伏琴是什么样的沈牧亭也不知道,但是绝对不是沈蚩这样的,沈牧亭这辈子没经历过什么亲情,也不懂什么亲情。

他所经历过的,看过的,都是有目的的。

沈蚩抬眼看他,“你长得真的很像你娘。”特别是那双狐狸眼。

沈牧亭冷眼看他,直觉沈蚩并不是单纯地想跟他说他与他娘的关系,更何况沈牧亭并没见过那个所为的娘,何谈感情。

察觉到沈牧亭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低,沈蚩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旋即扬起慈爱的笑:“牧亭,你是我最爱的孩子。”

“父亲,孩儿想知道,你所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什么意思?”沈牧亭语气寡淡,可方才沈蚩眼神的那分毫情绪沈牧亭并未忽略,他看得明明白白。

不过他所言真假,沈牧亭都不信这种煽情的话,他要答案,沈蚩谋逆之罪为真,月凛天想要用沈家的事连坐月烛溟也是真。

这几天月烛溟一直没来,沈牧亭心中隐隐担忧,再加上江瑾今日所言……

沈牧亭态度依旧,不急不躁,可心里却不如是。

沈蚩忽然挤出几滴眼泪,看着沈牧亭,“牧亭,你要出去是不是,带爹爹一起出去好不好?”沈蚩清楚地知道沈牧亭给他喂了什么东西,只是没感觉出来是什么。

沈牧亭忽然没了耐心,“父亲,我能出去,你却不能。”他笑了,“曾经我想过把你捧得高一点,再让你狠狠摔下来,只是还没做到那一步,你就先自掘了坟墓,意图谋反,勾结外敌,意图叛国,如此,你当真觉得你还出得去?”

沈蚩正欲打断沈牧亭,又听他道:“父亲,你三番四次派人杀我,为的是什么?我是被你放弃的弃子,我身上有什么是让你觉得我必死的砝码的?”

沈牧亭声音幽幽,嘴角始终勾着,“你觉得,我会去救一个曾经杀死过我的人?”

沈蚩面上的慈祥与卑微再也装不下去了,吼道:“你个逆子!”

“我是逆,但也只逆杀我之人。”沈牧亭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月烛溟的脸,那张脸时常阴沉着,实在算不得好看,可沈牧亭就是喜欢看他乖顺,偶尔又被逗得炸毛的样子。

他挑眼看向沈蚩,“父亲,你确定不说么?”

沈蚩现今一条烂命,见沈牧亭当真无心救他,他忽然狂笑了起来,语气疯狂的道:“不愧是我沈蚩的儿子。”

沈牧亭的食指轻叩桌案,冷眼看着沈蚩,起身出去了。

或许,抓到弯月刀的头领或者应少安就明白了。

只是这样的方式太迂回了。

沈牧亭没有换装,他的身形快,很快就掠到了月凛天的寝宫。

他一跃跳上了房顶,没有惊动任何人,伸手掀了一块瓦片,看着屋内的场景。

江瑾被五花大绑的榻上,双手高高绑在床鼎,月凛天手里拿着一条马鞭,江瑾刺果的身体上尽是鞭痕,这一幕看得沈牧亭目光一沉。

上辈子沈牧亭也见过这种事,但是很多都是为求一生的心甘情愿,江瑾眼中有着蚀骨的厌恶,面上却是言笑晏晏,捏着嗓音颤声道:“很棒皇上……”

月凛天一鞭一鞭地抽了上去,下方不停传来“啪啪”的鞭打声,伴随着江瑾那一声声柔弱蚀骨的轻哼与月凛天兴奋地笑声……

所以,白日里他看到江瑾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他才能知道那么多?

月烛溟呢?他又去了哪儿?

沈牧亭想过要不要救江瑾,可就在沈牧亭犹豫间,江瑾忽然看见了房顶的那个洞,沈牧亭的模样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江瑾面上闪过几分难堪,转瞬又变得坦然起来,他本就是倌馆老板,谁要言他一句自己未经人事怕是也没人信,既然如此,还装什么呢?

月凛天却分毫没发现这一点,而是趁月凛天换工具的时候朝沈牧亭快速无声地说了几句话:王爷被重兵包围在王府,你先自保,解药再说,快走!

“咳咳~”

江瑾也不知道沈牧亭有没有看懂,他说得非常快,月凛天回来得也快速,沈牧亭却不知道趁机把什么东西扔进了他嘴里,他被呛住了,偏头就咳了一口血出来。

月凛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很能玩儿?”

“那是,怎么说牵丝坊的倌儿都是在下教出来的。”

那话听得月凛天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

江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但是真的很疼。

月凛天并不跟他交/合,只是折磨他,不论生死。

沈牧亭看懂了江瑾的唇形,所以,月烛溟是因为出不来,这几天才没有来天牢?

他不是有兵吗?护城卫不是由他统管吗?

思及此,沈牧亭骤然沉了脸,沈蚩逼宫那晚,月烛溟把护城卫交给了方时镜,所以,是方时镜!

沈牧亭自穿越后从没这么勤快过,蹁跹白衣迎风而扬,趁夜飞掠在大街小巷,等他到了战王府时,却见当真是重兵把守,将战王府团团包围,为首的却不是方时镜,而是右相--方棣通。

沈牧亭熟悉战王府的机关,当即找了一个疏忽的缺口跃了进去。

进了战王府,却见府中护卫尽皆防备,为首的为仇轩,一见沈牧亭回来,那些准备拔刀的护卫立即将刀收了回去,看着沈牧亭差点感激涕零。

“王爷呢?”

“伏琴陪着。”仇轩沉声道。

知晓被方棣通算计后,他们已经找不到方时镜人了,不知道方棣通将人藏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