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上 雨中偷窥男女热聊 夜里湿枕家族恩仇(2/3)
看到这一幕一幕,何致远全身紧绷,瞅得眼珠发疼,却依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投合的两脚、自在的笑声、共用的那支香烟……两人一东一西地靠着,两个肩膀之间只隔着一道十几厘米宽的钢铁挡板。
尊严狠狠地扇醒了何致远。男人看不下去了,朝西边走去。怕被桂英发现,他多情地换了走路的姿势,在距离两人最远的地方,才慢慢地下了台阶、出了广场、进了地铁站。
回来后,他象征性地给桂英打电话问她需不需要伞,打到第五个电话才接通;然后他象征性地回复儿子他妈妈不需要伞同时叫老人放心。两肩两臂湿透的男人躺在床上,循环往复地回忆那个两人共抽一根烟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想,想得眼睛疼、脑子疼。两个人在灯光下的影子看起来并非同事那么简单,何致远百分百地相信妻子桂英,可是那个男人呢?
何致远一遍又一遍地想,为何桂英对那人那么乐意说话?为何他俩朝着一处斜倚的姿势那么亲近?为何桂英那么自然地接过了那根烟?那人也知道桂英偶尔有抽烟的瘾头吗?为何桂英不选择单独抽一根非要共用?
别多想了!桂英当时肯定烟瘾犯了想抽烟身上没有罢了。他们肯定是普通的客户关系,不过是经常合作罢了,不过是在酒桌上抽烟喝酒递话的好友罢了,不过是刚好谈得来罢了……再者说,自己的妻子不是倾城之色也非婀娜之姿,不会小鸟依人也不懂贤惠雅致,一定是自己太封闭了有些小心眼!
彼此理解的笑声、自然地头对头肩对肩、似远非远的亲密试探……致远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两个人的影子,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男人的思维陷入了高强度的僵局,固定的几张画面强迫性地在眼前循环播放——一切都被放大,一切都在失控。
今夜无眠。
包晓星躺在小姑旁边,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还在胡思乱想。真是繁忙的一天,下午和小姑聊到尽兴以后,按照计划包晓星要去走一波亲戚——公公托付的两家、娘家的几家、钟理本家的几家……多亏有小麦骑着摩托车各个村子地陪她跑,一口气跑完了五个村子六家亲戚——亲热话多的多聊些,陈旧疏远的寒暄后便走。下午五点两人赶往县城,这是最后走的一家亲戚,也是最重要的一家亲戚。晚上本想在跟自己最亲的二舅家吃个晚饭多聊一聊,没想到结果令晓星特别诧异。
二舅对包晓星的意外到来非常诧异,开门时久久地回不过神来。年迈的舅妈热情地摆上吃的喝的,拉着晓星问东问西,二舅却沉默地坐在沙发一角闷头抽烟。老人脸上铺满了浓厚的失望和不解,任是晓星如何拉家常、一口一个舅舅上赶着叫、舅妈和表哥在中间热乎乎地插话,二舅如冰块一般始终不理不睬。
说来话长。
外公两子一女,大舅懦弱怕事,二舅性格刚硬。母亲长到十五六时,家里常有说亲的,晓星奶奶相中了母亲,愿意出高一点的陪嫁,贪财的外公如此把母亲送了出去。当时在外当兵的二舅听到父亲这般糊里糊涂地嫁了自己的亲妹妹,暴跳如雷,奈何当时军队不放人,对于妹妹的婚事他无能为力。待二舅从部队回到地方以后,她的妹子早成了别人的母亲。听风声老说妹夫包长年游手好闲、性格暴烈,二舅特别担心自己的妹妹,经常去包家垣探望。早年还好,晓星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以后,留下的家当很快挥霍光了,好吃懒做的父亲面子大、本事无、情绪躁,在外在家净干些糊涂事儿。后来因为母亲生不出儿子,父亲动不动打骂虐待。二舅闻此多次和父亲动手,曾强势地将母亲接回娘家住了一年。后因母亲惦记孩子、周围人风言风语,二舅无奈,放了母亲。母亲回家后境况更差,二舅不服多次找上门。
因为母亲,没几年两家彻底决裂;而懦弱的母亲在娘家和夫家也是双双得罪了人。妹子晓棠出生后,晓星隐约记得母亲那时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对新生的棠儿几乎不闻不问。命运吧,不到四十,在父亲的种种虐待下,母亲早早走了。二舅不甘,将父亲的左腿膝盖打残了,而父亲却常将这些气撒在晓星身上。
多亏二舅,包晓星有幸读完了初中。听村里人要去深圳打工,又听深圳离家很远很远,十七岁的包晓星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一走二十多年,鲜少再回。二十二岁时,父亲去世了,包晓星大松一口气,将自小吃百家饭的十四岁的妹妹果断接到了深圳。从此,包晓星欣然以为自己将脱离苦海。万万没想到,这几年她从钟理的身上,隐约看到了相似的恶魔。
命运使然吧。
女人挪了挪身子,枕头早泪湿了。
今天二舅苍老、失落的模样令晓星特别揪心,舅妈一如既往地温暖,表哥表弟如童年般亲切,而曾经将她视为己出的舅舅好像消失了一般。退伍后的二舅一直在铁道上当工人,靠着一份工资他将表哥表弟供养成人,晚年的二舅住着县城里的大房子,身体健康、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如果没有母亲的悲剧,二舅的这一生应是顺利的、成功的、没有瑕疵的。奈何,二舅和母亲的兄妹之情浓过寻常兄妹,他这辈子最鲁莽的、最残忍的、最痛苦的、最不像他的一幕一幕,全是因为胞妹而起。
此时此刻,包晓星试图站在四十岁的年轮上,重新揣测二舅今天的眼神。也许,二舅是在气她这些年在外从不给他一丝音信,所以关于妹妹晓棠和自己的丈夫钟理、女儿雪梅、儿子学成、深圳的一切,他只字不问。也许,二舅早将过去的仇恨放下了,而包晓星的意外到来再次揭开了他溃烂的伤疤,老人不忍审视过往,那眼神里的悲哀和心酸凝成不可化解的冰凉琥珀。
包晓星默默地捏了把鼻涕,即便在南方逢年过节地问候他,又能怎样?
年轻的包晓星对待痛苦只有逃避这一个决胜法则。后来呢?她认为放下该放下的,缄口不该提的,释怀和遗忘——才是故事的大结局、恩怨的消除法。与其远远地问候还不如永不打扰,因为她身上永远有母亲的影子,因为二舅眼中的包晓星永远、始终、首先是他妹妹的女儿。同样,自己的举手投足之间亦流动着父亲的影子。二舅和自己,永远隔着一道忧伤的红墙。包晓星后悔今天去看望二舅,可是,她不得不去。
“钟大叔,你在这呀!”
早上八点,凤凰木下,休息的老人听有人在叫他,赶紧站了起来。
“啊……怎么了?”
三十左右的年轻人站定以后,举起几张纸翻了翻,然后拿着纸指给老头说:“钟大叔是这样的,后台行踪的记录显示……您前面三天的四点到七点之间都没有出现在这里……”
“哦哦!那个……那个……我家里有事儿,我早上得送孩子上学,来不了那么早,但是活我都干完了,你们可以检查的!”钟能有些激动。
“我明白。不过,您以后要是有家事的话得按流程走——您得请假,请多久、大概几天,说明白了我就不用专门过来找你了。”
“对对对!对对对!呐——我现在请个假吧,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总共四天,八点前我到不了!”钟能掰着指头朝天算。
“行,那我备注一下。”年轻人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写画画。
“哦,另外我得跟您说一下,咱们清洁工一天的工作时间是十个小时,请假三个小时以上五个小时以下的,按半天工资扣。这个您能理解吗?这是咱合同里明文规定的。”年轻人耐心地解释。
“好好好!好好好!”钟老汉有些不悦,有些无奈。
“啊那好,没其他问题的话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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