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鱼哥哥(2/2)

银丝嵌山壁,袖间出飞爪,诛邪司的看家本领之一。

这一飞爪祭出,饶是白马奋蹄跑去了,飞爪依旧抓住马臀,一爪嵌入血肉,另一头的人将飞爪一收,豁只听得白马嘶鸣,一声高叫乍起,宛如割裂般。

马蹄停了下来。

霍青鱼护住小童从马上翻滚了下来,未及起身时,身后又有一爪飞来,直取他怀里的童子。霍青鱼一惊,来不及抽刀抵挡,只能将身一偏,用背部抵挡住了这飞爪横来。

利爪勾痕,其构造是诛邪司专门为了擒邪时所用,尖锐利爪抓住的时候,那能活动的指关节顺势一扣,利爪倒扣入了血肉中。

霍青鱼一声痛呼声出。被利爪一抽离的时候,背上见了血,衣衫与血肉同时被抓出了一片,鲜血淋漓,扯出利爪的同时,就连抱在怀里的小孩都被丢了出去。

童子落地的那一刻,另一边银丝飞爪再来,这一爪直钳住了小孩的腰身。

诛邪司的利爪带着勾刺,这痛霍青鱼才刚尝受过,生生把皮肉剥离,他都难以消受,更何况是这孩童。

在利爪擒住小孩腰身的那一刻,霍青鱼腾出手抽出长刀,刀锋锐利将那银丝一砍,砍断了银丝,却却仍旧痛得那小孩哭喊了出来,“哥哥……好痛!”

霍青鱼心一软,他顾不得自己一身淋漓的血迹,抱起了孩子便再度奔跑而去,再一次翻上马背,大喊着:“老白,赶紧跑啊!”

这一次,白马并没有掉链子,带着马臀上的伤奔出那片芥地草地,一路乘风,淋漓而去。

叶轻驰这边,长剑抵挡不住寒枪如龙,在霍青鱼走后叶轻驰将其余人等全部召集往这边来。诛邪司其余人等在山壁间飞驰,银丝破入山壁处,横七竖八,宛如在的山口上织了一张密网。

这罗网,在红崖客栈诛杀九尾的时候,玄机见过。

罗网罩来的时候,玄机驻步崖底,一枪抵挡,挑翻那铺天而来的银丝网,她学着诛邪司的人踏在银丝上,竟一人横对诛邪司这许多人。

叶轻驰挽剑于后,见手下人暂时与玄机周旋,他反而是看了一眼霍青鱼策马远去的方向。

略微沉吟下去,叶轻驰让手下的人继续摆阵,将玄机缠在这崖底,而他则是顺着山壁往上攀爬,登着石缝朝着崖顶追过去。

玄机和霍青鱼的介入是个意外,叶轻驰这一次诛邪的主要目标,还是在那小孩身上。

那小孩,腰间的利爪嵌入在血肉时,痛得紧咬下唇,他窝在霍青鱼的怀里,不断的颤抖着,“哥哥,好痛,青鱼哥哥!”

这孩子!

霍青鱼策马时,低头看了一眼这孩子,脸色惨白,痛楚占据了他的所有,霍青鱼的心里不禁又怒骂了叶轻驰这些人一声。

“这帮畜生,诛什么邪,好好的一片地,为什么要搅弄得腥风血雨。”

口口声声喊着诛邪诛邪,可到最后,却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他会疼,他会喊青鱼哥哥,他就是夫子学堂里的学童。

哪里是邪,哪里是邪了!

“好孩子,你撑撑,青鱼哥哥带你回去,看大夫,大夫替你包扎。”许是心里害怕的缘故,许是自己也受伤的缘故,许是白马跑得快颠簸的缘故,霍青鱼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夫子学堂告诫,不要乱跑。”

马背颠簸,可在霍青鱼的怀里,却像是在漫卷沙海中竖起的护航船帆,小孩还惦记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夫子曰,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夫子曰:小孩,小孩不要乱跑,特别是悬崖底下。”

霍青鱼奔驰在烈日狂沙中,黄土迷了眼,在听到这孩子张口说出话来的同时,断断续续的,无声无力,竟也跟着一起眼泪忍不住簌簌而下。

霍青鱼懊恼着道:“村里老人常说,小孩没事不要到悬崖底下去,那里是祭祀台,诛邪用的,邪乎得很!”

邪乎得很!

这一句邪乎得很,端的是邪乎得很!

原本奔腾的马蹄竟一下子陷在了黄沙里边,马蹄朝着前方一撅,霍青鱼整个人从马背上朝前扑了过去。

摔倒在黄沙地里的时候,他吃了一嘴沙,“呸”的一声吐了出来,霍青鱼横抱着那孩子起身来,趔趄着朝着不肯再走的白马身边走去。

怀中,似乎依旧有微弱的声音传来,呼唤着:“青鱼哥哥,青鱼哥哥!”

他常走动,更爱捉弄迂腐呆板的夫子,学堂里的小孩都喜欢他,时常跟在他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衫叫唤“青鱼哥哥”!

向来,霍青鱼都没怎么在意过,唯独此刻,他竟觉得这声音如此令人心碎。

他就连自己背上的血肉模糊也没在乎,手上横抱起小孩再度往白马边上跑去的时候,忽然那么一刻,霍青鱼的脚步顿了下去。

有烈日炎炎,从头顶暴晒而过,灼得人连天灵顶上的头发都是烫的。

可此刻,霍青鱼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汗淋漓。有热风吹过颈部,凌乱的墨发与黄沙同时飞扬而起,霍青鱼竟只觉得周身上下,冷得像冰。

脚下黄沙赤土,怀里了无声息。

然而,就在他抱着小孩趔趄着一路往前跑的那一路,从他怀中逐渐的,有零件掉落……

霍青鱼回首看着来时的路,从他怀里抱着的小孩身上掉下来的弹簧、螺丝帽等物,零落了一路。这一路掉落的钢铁零件,与那晚上在红崖崖底所见,如出一辙!

一模一样。

霍青鱼低头,这一动作,“哗啦啦”有无数零件,登时全从小童被利爪擒住的腰身处倾落了下来。

手上顿时轻了,霍青鱼整个人也瞬间空了的感觉。

他呆呆的看着小孩之前被利爪擒住的腰身,在一路疾跑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小孩自腰身处齐齐的断了。此刻,这些零件全部自腰身的断口处掉落了下来。

小孩前一刻还在无声的呻|吟着“青鱼哥哥”,这一刻,有风吹过,带着黄沙迷蒙,却已然只剩下半边皮囊,干瘪瘪的伏在他的双手间。

霍青鱼尤然不能置信。

眼中划过的泪水,耳畔边依稀还有那小孩稚嫩的声音传来。

“前面都是毒草,鬼才愿意下去呢!”

“再说揍你呀!”

“青鱼哥哥,小小酥一个晚上没回来,夫子和大家都担心死了。青鱼哥哥,青鱼哥哥!”

泪珠迷离了眼前的景象,霍青鱼整个人僵直着站在那里。

心里不知是震荡过后的余悸,还是无法相信一只环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孩子,竟然也是由一身零件组成的“邪”!

在这一刻,浑然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心痛,只蹲身在那里抱头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个世界,到底这么了?

为什么一夕之间,自己所熟悉的人,会变成这种冰冷零件组成的邪?

“小小酥,小小酥呢?”

霍青鱼整个人慌乱了起来,茫茫然之间抬眼起来,四处张望,“对了,我还得把小孩找回去,夫子还在课堂等着呢!”

“他还会叫我青鱼……哥哥!”

他怔住了,呆呆的看着前面白马甩着马尾的模样。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仿佛一切都还回到原点。

回到了当初他牵着老白,带着这小孩出来寻找小小酥的时候。

可当风卷着沙尘打过他脸颊的时候,脸上被风沙吹刮过的疼痛让他顿时清醒。

前方,一道黑色的踪影,从灼热的地面处缓缓行来,踏在赤黄土地上,立于低矮群峦间,叶轻驰持剑站在不远处,眺望着这一幕,神色冰冷。

叶轻驰的出现仿佛一盆冷水,瞬间将霍青鱼所有温度全部浇灭了。

“这就是邪!”

叶轻驰道。

“他们披着人皮,混迹于世,假装在人群中,不分男女,老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