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三章(1/3)

第三章

屋内安静得像是死气沉沉的潭水,空气像是凝结成冰。

新人们眼眶微红,死死的咬住了下唇,不敢让那细弱的哽咽声发出来。

考核官于他们而言,就像大象之于蚂蚁,巨树之于蜉蝣。他们只得一味的忍气吞声,唯唯诺诺,就算是挨打也要露出笑脸。

尊严?

比得上活下去吗?

然而连他们自己都放弃的时候,竟有一个人出手了。

就算这只是出自殷长夏自己的想法,并非是为新人出头,但在一定程度上,的的确确是拉了深陷泥泞的他们一把。

何其不幸遇到魏良,何其有幸遇上殷长夏。

这竟然是同样一场游戏。

壁橱上的银烛台结挂着灰色的蜘蛛网,底下的壁炉的柴火被烧得通红,火苗犹如蛇的信子,滋滋的舔着灶底。

一时之间,那团火也像是烧在了他们的心上,让原本该死寂下去的东西又熊熊燃烧起来。

其中最受震动的,自然是被当成靶子的王昆。

他牵动着受伤的嘴唇,眼睛通红的说:“我……”

郑玄海朝他摇头,示意他安静。

王昆这才紧紧闭上了嘴,可说出来还好,无声之间内心翻涌的情绪反倒更强烈了。

王昆刚刚是默认魏良会对他动手的,毕竟那可是考核官啊,想怎样对待新人都是他的权利。

自己能从墓地捡回一条命,都已经是苟延残喘。

没想到的是,殷长夏竟然会为他出头。

王昆死死的低着头,想要大声宣泄——

如果、如果早点遇上殷长夏就好了!

因这剧烈的疼痛,魏良总算是从那种被狂气所影响的状态醒了过来。他犹如堕入旋涡一样,立马就感受到了这个博物馆不对劲。

然而还未等他细想,魏良又被下一波的暴躁给淹没:“你疯了吗?”

“就算你把他们视作狗,可以随意供你发泄,但这条狗好歹也是我辛辛苦苦救的。”殷长夏话音一顿,“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吗?”

魏良反抗着,双臂不断用力,想从这种屈辱的姿势里挣脱出来。

考核官竟然当着新人的面儿互殴,简直闻所未闻!

殷长夏拽起了旁边的瓷片,抵在了魏良的脖颈,一脸无辜的说:“我们要不暂时休战?”

魏良眼皮直跳:“……”

他无法忽视这冰冷的瓷片,像是轻轻一划,便能让他的动脉大出血。

魏良阴冷的提醒:“考核官死亡,游戏的规则会变弱,鬼怪也会变得更凶残。”

殷长夏:“我知道啊。”

原以为殷长夏听完就会松手,可他的回答彻底令魏良惊了。

殷长夏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规则,都是魏良在家园里,花了许多阳寿才买来的情报。

殷长夏一个新人,不可能有那么多富足的阳寿。

如果不是投靠了大佬,就是他在新人场,就有考核官死亡!

然而吃惊只是短暂的一瞬,魏良再度被狂躁淹没,无法忍受自己受到此等屈辱。

他在新人场的时候,就被考核官随意对待,甚至为了活下去出卖肉/体,通关时几乎精神崩溃。

魏良的心里有无数的怨恨。

凭什么只有他变成了这么扭曲的样子?

那时的他就暗自发誓,要让当初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忍辱负重,成功投靠了家园一位C级玩家。在他面前低头哈腰像是一条狗,魏良而后羽翼渐丰,在成功拿到B级道具,便立即反咬了一口,立即把提携他的C级玩家害死。

恩人?

狗屁!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魏良也继承了那个C级玩家手里的全部家当,大量的阳寿和稀有的道具。

魏良手里只是没有载物而已,实力并不能小觑。

听到殷长夏的话,魏良阴冷的说:“好,休战。”

如若殷长夏放开,他就立即反击。

他要让殷长夏这张漂亮的脸在自己面前哭出来、磕头求饶,然后让他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为了活下去出卖一切。

就算有郑玄海又如何?

他手里握着一个可以夺取别人载物的道具,只要没有进行到第二步对接,他就能把东西给夺过来!

可等到魏良说出这句话过后,殷长夏仍未松开,甚至朝着时瑶招了招手:“你示范一下,刚才是怎么示弱,让魏良放开你的?”

时瑶没想到自己被点了名,浑身僵硬的走了过去。

新人当中,没人比她更害怕考核官了。

时瑶死死的低着头,耳膜里发出嗡嗡声。

汗水顺着下颚滑落,她的身体起了一系列的生理反应,鸡皮疙瘩爬满身。

时瑶:“说……”

殷长夏:“什么?”

时瑶咬咬牙,一副‘我豁出去’的表情,终于把那句话道出:“说,谢谢你打我!”

魏良没想到殷长夏这么嚣张,快要被怼得心肌梗塞。

他再次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妈的,你……!”

殷长夏拿着瓷片,直接戳到了魏良的动脉,那薄薄的肌肤里立刻就渗出了血珠。

殷长夏:“别动,我怕我手滑。”

魏良:“……”

危险太接近了,瓷片又十分尖锐,魏良吞咽了一下口水,疼痛感让他的理智再度上线。

殷长夏这个疯子,竟然真的敢戳。

会死的。

这个念头一旦植入了脑海,魏良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殷长夏坐在魏良的身上,向郑玄海要了一把糖,掏出一颗递给了时瑶:“奖励,要吗?”

时瑶:“……”

她好像有被甜到。

时瑶哪敢拒绝?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掌粘腻的汗水,伸出双手恭敬的接下了那颗糖果。

时瑶仍有些紧张,考核官给的,不会有/毒吧?

可如若不吃,恐怕会得罪殷长夏。

时瑶纠结万分,又极度害怕的看着手里被鲜艳色调的糖纸所包裹的糖果,手掌迟迟这样平放着,完全不敢合拢起来。

丛林法则告诉她,越是有毒的东西,一定越鲜艳。

这颗糖,一定有问题!

时瑶内心苍凉到了极点,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要护下时钧,在殷长夏这儿刷一刷好感。

她很快便剥开了糖纸,认命似的把那颗糖果丢到了嘴巴里。

时瑶退到了人群当中,新人们自然也跟她想的一样,有些同情的看着时瑶。

哎……

可怜。

压抑的气氛在屋内蔓延,他们只觉得犹如站在悬崖边上,稍不留神便会掉落下去。

殷长夏把目光重新放到了魏良的身上:“都有人给你示范了,还学不会?”

魏良眼睛赤红,仍然扭着不肯开口。

与此同时,博物馆的时针终于指向了十二点。

外面响起了悠远的钟声,清脆得犹如在敲击一块巨大的玉石。

咚——

那声音回荡在博物馆中,突然有东西从A馆尽头的房间走了出来,他一步又一步从弯曲的橡木阶梯走下来,动作僵硬得犹如一个机器。

待那鬼东西走进,众人才瞧见了他的长相。

他的脸上全是被缝合的痕迹,粗粗的黑线爬满在整个脸颊和身体上。

男人的肤色很白,却并非殷长夏这样的病白,而是宛若死人那样,毫无光泽,还呈现一种灰败的色彩。

男人停在了他们面前:“尊敬……”

他僵硬得犹如生锈的齿轮,各个部位极其不稳定,无法配合起来。

男人暂停了一小会儿,随后又继续开口:“尊敬的十四位贵客,A馆将于明日开启,开馆时间为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敬请期待。”

他的发丝上都挂了一层灰色的蛛网,仿佛是陈列在橱窗里太久的娃娃,凭白让人生出了许多的恐惧感。

玩家们完全没敢接话,只是一直打量着他。

这怪东西的腹部都凹陷下去,好像是连内脏都被掏掉,怎么还能说话啊?

男人:“贵客们可以叫我莉莉安。”

莉莉安?

那不是女性的名字吗!

可眼前的怪东西,分明是个男性。

瞧他全身都被缝合的模样,众人的心脏悬吊了起来,推测着他生前兴许是个女性,只是不知道被谁给组合成了男性的身体。

浑身发麻。

以及难以言喻的惊悚。

莉莉安好像完全没有思维能力,犹如木偶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十二点开始,将会有危险,请诸位贵客跟我到休息室。”

听完这话,玩家们也不敢动弹,纷纷把目光放到了殷长夏的身上,害怕跟去会有危险。

殷长夏:“游戏只让我们参加明天的展览会,并没有说休息室会有问题。这怪东西要动手,现在就杀过来了。”

郑玄海也补充道:“放心好了,我们前一场游戏,也有安排房间。只要遵循规则,大概率不会有事。”

新人们松了一口气,开始陆陆续续的跟着莉莉安前行。

可每走出的一步,都像是朝着深渊踏去一样。

仍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殷长夏没有松手,刚才的对持还在继续。

魏良脖间发疼:“你没听到莉莉安说,等会儿会有危险!?”

殷长夏:“我这个人嘛,喜欢一件事一件事的解决。”

魏良愤愤的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顾全大局?”

还想道德绑架?

殷长夏笑得露出小虎牙:“你看我像吗?”

魏良:“……”

再度被噎。

看来殷长夏是不会轻易放手了。

魏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就在两人僵持之时,暗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

天花板龟裂,突然砸下了碎片。

在场之人吓了一跳,立马便做出了备战的姿态。

殷长夏十分平静:“郑玄海,去看看那是什么?”

郑玄海连忙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发现天花板的夹层里,寄居着某些生物。

郑玄海定睛一看:“……好像是,蝙蝠?”

殷长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是鬼就好。”

蝙蝠:“……”

感觉到被冒犯。

它们可不会管那么多,钟声响起之后,越来越多的蝙蝠苏醒了过来。

博物馆的光线再次变暗,只剩下了壁炉里的柴火还在持续燃烧着。

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很快便连成了一大片,远远望去多如繁星。

它们试探性的扑了几只过来,迅速停留在众人附近,像是要把他们围住一样。

一只又一只,越来越多了!

魏良嘴唇开始发颤,一脸的惊恐,可压在他身上的殷长夏却毫无所动。

魏良的内心产生了猜测——

他是真的感受不到恐惧吗?

不!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魏良:“妈的,你玩命呢!蝙蝠把我们围住,所有人都要死!”

殷长夏瞳仁漆黑:“是啊,那你怎么不顾全大局?时瑶都教了你了,怎么还学不会?”

魏良一万句脏话没说出口。

这不是他刚刚说的话吗?

其实殷长夏并非魏良想的那样,他的确是有恐惧的,对鬼的恐惧是最高级,其次才是这些具有实体的东西。

殷长夏再次感觉到了一丝古怪。

明明他都已经取下了怒面,狂气值还在不断上涨。

29%。

殷长夏有些深陷下去,沉溺在这种感觉当中。

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黑白棋盘,他们都是置身于上的棋子。

那种手握棋子的厚重感,只是尝过一次,就无法戒掉。

手里握着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别人的生死。

那种感觉名为——

兴奋。

蝙蝠瞧见这些人没有反应,便有更多的蝙蝠开始袭来。

一只蝙蝠立在了石桌上面,魏良便瞧见那张桌子都开始长满密密麻麻的黑线,像是被扭曲缝合了起来。

蝙蝠上附着了诅咒!

魏良拼命想躲,可殷长夏不给他这个机会。

眼瞧着蝙蝠即将大面积袭来,魏良终于抛却了那点自尊心,眼瞳赤红的说:“谢谢……”

他咬了咬牙,不得已说出:“谢谢你打我。”

众人:“……”

其中最受惊吓的,就是王昆和时瑶。

那样高高在上的考核官,竟然肯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紧抿着唇,浑身都是僵化的,就连看向殷长夏的眼神,也再次变了变,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魏良当初那句话,随着一件件的事情发生,诡异般的刻在了他们的心上。

成为了新人心里的‘潜意识’。

殷长夏放开了魏良,在蝙蝠还未大批袭来之际,立即跟上了莉莉安。

待所有人走后,博物馆大厅里,壁橱的柴火也像是有感应似的瞬间熄灭。

殷长夏已经跟着莉莉安来到了二楼,温度再次变冷,他们朝着珐琅材质的巨大窗户望去,外面的风雪依旧没有停下。

莉莉安点燃了玻璃提灯,他们安静的跟在莉莉安身后。

光圈之中,竟有种温暖的错觉。

时瑶一直惴惴不安,嘴里的糖竟然不是那种发苦的味道,甜度适中,是水蜜桃的味道。

殷长夏:“甜吗?”

时瑶恍惚极了,一时摇头,一时又点头。

想起问这话的是考核官,她立即露出谄媚的笑容:“可太甜了!”

殷长夏:“那再给你一颗。”

时瑶:“……”

啊啊啊,想抽死自己!

递过来的东西,是另一种口味的糖。

时瑶猜测着莫非就跟游戏一样,在一把糖里面抽出几颗注入毒素,然后分发给她们,看看谁抽中了那几颗有毒的糖果。

得到的糖果越多,也越危险。

玩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刺激!

太疯了!

时瑶有苦说不出,还要陪一个笑脸:“谢……谢。”

殷长夏露出了笑容,很快便追到了唐启泽身边:“你要一颗吗?”

时瑶瞳孔地震:“……”

恐怖如斯。

竟然拉同伴一起来!

她越发不敢招惹考核官,总觉得殷长夏比魏良可怕一百倍。魏良至少是这种表面上的,而殷长夏要做什么,谁都想不出来。

不然这可是恐怖游戏,谁TM在这里发糖?

一定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

地板上铺设着柔软的地毯,是刺目的红色,月光洒在了珐琅窗户上,照着幽长的走廊。

然而谁都顾不上这些美感,只是一味凝重的跟在莉莉安后面。

唐启泽和殷长夏跟在队伍最后,小心的交流了起来。

唐启泽小心的看向了最前方的魏良,忌惮的说道:“那家伙……”

他们的谈话声极小,又跟在最后面,离大队伍老远,并没有被人察觉。

殷长夏:“应该暂时不会动手,博物馆的展览会还没有开启,不过等到后面就不好说了。”

唐启泽压低了声音:“是因为前面要依靠考核官,来稳定规则吗?”

殷长夏唔了一声,看得通透:“他就是因为有脑子,我才会当着新人的面对他动手。”

唐启泽:“……”

有脑子,所以会考虑规则。

没脑子,就直接开冲了。

唐启泽忍不住捂脸,这也太狠了吧?为魏良的脑子点蜡。

聪明但又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人,就会被这样玩弄。

殷长夏朝自己的嘴里丢了好十几颗糖,他贪心,包得满满都是,吃相犹如一只仓鼠。

唐启泽:“……”

啊这……

又不会有人抢他的。

殷长夏口齿不清的说:“小时候不吃快点的话,我哥就要藏起来了。”

结合他刚才冰冷的算计他人的模样,唐启泽可耻的被萌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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