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2/2)

如果天下疆土不再属于周家,皇上也没有必要在意将士的性命,在意不属于他的疆土。

所有的气节,公平,都是底下无权无势的人的期盼。对于上层而言,在某些时候,为了稳定时会听一听。更多的时候,只会看顾大局,最重要的是利益得失。

所有大周的百姓,不过是瀚海中的一粒沙,在上层的决断中,被裹挟着无奈沉浮翻滚,沙粒的命运如何,且看天意。

崔枢密使像是太累,要撑着椅背才能站起身,他对易青竖起大拇指,说道:“你是这个,我佩服得紧,只有你敢说出来。唉,我走啦,这鬼天气,一天天愈发冷了。最近不宜饮酒,等到一切都安稳下来,我再寻你一起痛快吃场酒。”

易青笑了笑,说道:“下官家中还有好些庐安的虾干海货,下酒极好,到时候差人送一些到崔枢密使府上。”

崔枢密使一愣,然后笑着道:“好,庐安海货大家都说好,你送来的自然是最好,我在家等着。”说完,转身离去。

值房里安静温暖,易青枯坐着发呆。怀吉推开门进屋,笑道:“果真还在,皇上唤你过去。”

易青说道:“我闲着没事就坐着歇息了一阵,外面太冷,也懒得动。皇上可用过了药?”

皇上几乎药不离手,怀吉也没有隐瞒,说道:“先前太医正前来施过针,又服用了药,现在精神尚好。”

易青悄然深呼吸,进去了大殿,怀吉没有跟着进来,只守在了门外。

皇上果真如同怀吉说的那般,精神尚好,还亲自守着小炉子在煮茶。抬头看了她一眼,招呼道:“坐吧。”

易青施礼后坐下,鼻子翕动,说道:“皇上这是在煮酒?”

皇上笑着提起铜壶,倒了两杯酒,说道:“自从这身子不好之后,这也不能吃,那也要忌口,好多年都没能吃上一口酒了,实在是讨厌得很。你说这人活着,连吃都要顾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今天我就想好好吃上几杯,你酒量如何?”

易青老实地道:“臣酒量一般,士要是臣身子也不好,不敢多吃,吃了怕头脑发昏。吃的时候是爽快,酒后的头疼也着实太难受,酒后做了错事又会后悔,权衡之下,觉着得不偿失,就极少吃酒。”

皇上点了点放在易青面前的那杯酒,斜睨着她道:“你瞧瞧,年纪轻轻的,倒比我显得还要七老八十,真是没劲得很。想那么多什么,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痛快!以前我身子好的时候不觉着,现在是后悔不迭,你要多珍惜能吃能喝的日子。”

易青笑了起来,端起酒杯说道:“臣敬皇上一杯。”

皇上端起酒杯举了举,仰头将一杯酒吃得干干净净,满足得眯眼长叹:“真是舒服啊,这酒与茶就是不一样。”

易青也忙侧过头,喝完了酒杯里的酒,上前提壶,替皇上的酒杯先倒满,自己再倒了一杯。

皇上捡起了一片白切羊肉吃起来,说道:“这是我让怀吉去外面买的张家羊肉,怀吉说这次运气好,铺子里有黄羊。你吃吃看,是不是比别的羊肉要鲜美,现在我的胃口不大好,反正我是吃不大出来。”

易青也捡了一片羊肉吃了,半晌后笑道:“臣也吃不出来。先前臣进京考春闱时,萧山曾买过一次,臣也有幸尝到过,那时臣也没吃出什么不同,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倒不是怕萧山笑话臣没见识,是臣觉着,萧山是一片好心,免得让他失望。这次他也去了边关,臣很担心他,不知他还有没有活着。”

皇上慢慢拿起酒杯,眼神如隼扫来,说道:“你也觉着我做错了?”

易青心中一紧,垂头答道:“臣没有,臣也很迷茫,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选了自己想走的路。再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皇上眼神狠戾,酒杯重重掷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大殿里动静尤其大,怀吉悄然探头看来,片刻后又悄然退开。

“这是祯周家的天下,朕想打得稀巴烂就打得稀巴烂,朕想糟蹋掉就糟蹋掉!就是朕全毁了,也不会便宜别人!”

易青后背发寒,仍然挺直脊背,不疾不徐地道:“太子,也姓周。”

皇上愕然,许久后都没有做声。吃了些酒之后,他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问道:“易青,你呢,你想走什么样的路?”

易青一颗提到嗓子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皱起眉头,似乎在认真思索,然后念道:“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注)

皇上听得出神,半晌后斜了她一眼,嘲笑道:“想得倒美。”

易青也跟着无奈地笑起来,说道:“总得有个念想,不然真如皇上说的那般,人活着没意思。”

皇上转头看着窗外,怔怔地道:“下雪了,你早些出宫回家吧,回去收拾好包袱。以后会忙得很,准备着通宵达旦值守,你的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怕是没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出自苏轼《行香子.述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