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2/2）
皇上笑笑，说道：“能记得大概也已经很了不起。听说你来自明州府的易县，自幼被阿娘拉扯长大，供你读书上学。读书可得花费不少的银子，你阿娘都靠着什么手艺为生？”
易青说了沈三娘种花卖花之事，皇上听后唔了声，“种花卖花听起来风雅，其实也苦得很。如今你有了出息，也该好好孝顺你阿娘才是。”
易青忙应是，皇上又问道：“后来你考进了明山书院，师从齐梁栋，他眼界高得很，寻常的人可看不上，当时看上了你什么？”
齐梁栋是齐翁的本名，易青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藏在衣袖中的手，也不由自主悄然握紧。
她念着梁洄的话，也不耍心机，将考入明山书院的情形，一字不差如实告知。
“学生当时也很懵懂，只想着不用交束脩，书本笔墨纸砚都不用银子，阿娘不用那么辛苦，省下来的银子，可以隔三岔五吃上一顿肉，就欢欢喜喜入了神童班。
后来学生才知道，神童班分两个，学生进入的只是小神童班，齐先生取出来的名字，用以与林山长真正的神童班打擂台。其实学生的神童称号，也言过其实。哪有真正的神童，学生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读书习字，没有一天懈怠过。”
皇上呵呵笑了起来，“你倒是谦虚老实。”
这时内侍拿着易青的试卷走进来，皇上伸出手，内侍躬腰双手递上前，他接过去看了之后，赞赏地道：“真不错，一个字都没有记差。就凭这一点，你也能担得起一声小神童之名。不过你这手字，写得工整是工整，还欠缺些风骨，齐栋梁就没有逼着你练字？还有你在京城的先生唐琮，他的字可以称得上一绝，他们都能看得下去？”
易青尴尬地笑了笑道：“不敢隐瞒皇上，学生在乡下长大，等到明山书院去读书时，字已经成形。再加上学业繁忙，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练字，齐先生几乎快把学生的手腕都敲断了，学生的字才写到了今天的模样。
唐先生...，唐先生说学生的字已经无可救药，他已经放弃了要教导的想法，反正这个臭名也只会落到齐先生头上，逢人就说字是齐先生教的，不关他的事。”
皇上顿时被逗得笑个不停，说道：“真是，唐琮的脸皮还是这么厚。你进京这么久，他就没有带着你四处去文会走走，这不对啊，打秋风占小便宜的事情，可少不了他。就好像这次春闱张榜，他跟着跑去人家里报喜，可没有少赚赏银。”
说起张榜之事，易青对唐江洲也是佩服至极。他那天可是忙得很，也不去榜单下挤，连她与萧山的名次都没有顾得上，直接等在贡院外。
待见到闲汉喜气洋洋往哪走，他也跟在后面，去榜上有名的人家讨赏银。他嘴皮子利索，吉祥话不断，主人一高兴，他赚了不少银子。
甚至，他连易青家都没有放过，沈三娘见到他时，更是哭笑不得，抓了满满一大把钱给他。
皇上越随意话家常，易青后背的冷汗流得越厉害。她谨慎又谨慎，答道：“唐先生很想去，只是学生囊中羞涩，回请不起，每次去吃白食也不好意思，只去了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文会。
学生没有去过樊楼，那里太贵，学生想去见识一下。其次，学生也不能不去，唐先生说，清高也得有度，樊楼那种地方，就不要清高了，不划算。唐先生没有跟着学生一起去，是他的名声太响，去樊楼吃了太多次白食，樊楼的伙计见着会揍他，他不敢去。”
“哈哈哈，真是有趣，你拜他为师，难道没有给束脩，他怎么会收下你的？”
易青苦笑道：“学生给了束脩，唐先生很能吃，又爱喝酒，最喜欢阿娘娘的冬酒，吃了后就再也瞧不上别的酒。明州府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会酿冬酒，阿娘手艺好，酿造的冬酒以前可以...”
她话说到一半，舌头打结没再说下去，小心翼翼看向了皇上。他笑着道：“没有酒牌私酿冬酒售卖是吧？卖了多少啊？”
易青神色慌张，忙答道：“只敢卖几坛，也不是卖，都是送给平时买阿娘花的大主顾，得一些赏银贴补家用。”
皇上动了动身子，指点着她道：“狡猾，不过这点子事也算不得什么。私自酿酒的人很多，你们为何不大张旗鼓去酿？能被唐琮惦记的酒可是好酒，你阿娘酿的冬酒，定可以买个好价钱，那样你家就不缺银子了。”
易青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她挺了挺脊背，语气不疾不徐，认真地道：“虽说法不责众，律法却应当人人都遵从。好比没有规矩就不能成方圆。如果人人都这么想，上下秩序都得乱套。”
皇上点点头，“你这句话说得倒是在理，人人都定当遵守律法。你先前的文章，认可编敕之策，那你且说说看“天下治乱系宰相”，你觉着这样的政令又当如何？”
易青微微皱眉，似乎在认真思索，片刻后方坦白地道：“编敕是百姓建言，适合现在大周的现状。至于天下治乱系宰相，学生能知晓的，也只是点皮毛，并不敢妄言。只学生以为，所有的政令，当以因地因时制宜为上，反之就成了一纸空谈。”
皇上眼神定定看着她，良久之后问道：“你为何而读书？”
易青不用思索，答道：“最先是为了能活下来，后来是为了能活得好一些。现在是为了在活得好一些的同时，能秉着本心，做一些实事，不愧于生而为人，不愧于拿到的朝廷俸禄。”
皇上愕然，接着仰天大笑，连声道：“好！好久没有听到这般实诚，却又不失志气的话。你回去吧，可要仔细记得，要对得起我给你的俸禄。”
易青忙起身施礼告退，走到殿外才松了口气，悄然扯了扯已经汗湿的后背。
前方重重宫殿，灯影绰绰，与天上星河交相辉映。
风起，暖意扑面，一反前几日倒春寒的寒凉。
易青略微站了站，随着内侍出宫。她最喜欢夏天的生机勃勃，派官后有探亲的假期，待回到明州府，四处都该是繁花似锦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奸从夫捕：元朝变成了人人都可以举报，告官。
天下治乱系宰相：北宋程颐提出来的政治主张，苏东坡也是支持者。只能说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忍。
后来朱元璋直接废除了宰相制度，怕的是宰相权力太大，影响了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