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0章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2/4)

“既然如此,那就换一换,你走中间这水坑,马车走道旁这坦途?”那女子笑着问,倒有几分雨祈的调皮劲。

围观的先是一愣,忽然纷纷为这歪理笑了起来,也不为难这窘迫的马车夫了,马车夫略带感激地望着她。

“你也被溅脏了!帮谁说话呢!”贵妇冷笑一声,“难怪不在意,一个渤海人,穿不得几件好衣裳。”眼看着她俩是附近相熟却不相交之人。

“姐姐,还是别纠缠了,莫挡着人家军爷路。”女子以为自己解围,上来要拉她走。

“谁挡路了!”那贵妇却恼羞成怒,扑上前来就要厮打,那女子始料不及被狠推在泥泞,继而被那贵妇一屁股坐着压在下面、完全没有挣扎的可能。那贵妇揪着她头发边打边骂解气得很:“求饶啊!求饶就放过你!”

那女子虽然被打却未曾低头,眼神中的倔强教莫非心念一动,雨祈曾说过的话蓦地闯入他心间,“被殴打的人多半是自己先不抬头,才会被欺负得抬不起头,如若自强挺直脊梁,欺软怕硬的贵族们未必敢随意打。”果不其然,听得那女子说:“我军正在反攻南宋,你若拦着要道闹事,触犯了要将,耽误了军情,只怕是没命的。”原来那句并非全然嘲笑,而是晓之以理,走坦途的受了走水坑的庇佑,千万别不识好反而还去责怪。贵妇一愣,对这其中的道理一知半解,却听见“没命的”三字,怕死所以一时不敢再打。

“确实触犯了要将。”马车夫看贵妇还压着女子不肯起,顿然眼神一厉,一鞭直抽出去,刷一声将那贵妇荡开老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鞭子你且安心吃了。”

“你……”那贵妇重重跌在地上,一颗牙顿时掉了出来,惊怒之下,伸手直指,“你敢打我!”

“第一次打女人。”马车夫实诚地说。

“你一条契丹狗,敢打我女真贵族!”那贵妇嘴疼,再说不出话只是哭。

“哈哈,什么契丹女真,老子眼里只分男人和女人。”马车夫下车扶起那半昏的渤海女子,睥睨贵妇,“埋骨在边境的战士,几个贵族几个寒门。”

莫非先是一直盯着那渤海女子看,觉得那少女像极了旁人描述过的、回到郢王府之前的雨祈,身为契丹族却不依不挠和不公作着倔强的抗争……后来莫非又把心绪给了移剌蒲阿的这位副将,一种惊讶的感觉难以形容,他真是第一次见到契丹人公然不惧、甚至殴打女真人的,或许移剌蒲阿主仆就是雨祈所说的那种自强不息的亡国者……

“你知我伯父是谁,我告诉你……”那贵妇不依不挠,咬牙忍痛继续说。

“识相点,别告诉本将军,免得辱没门楣在先,祸害全族性命在后。”这时候马车里传出个男人的声音,正是那个和百里飘云私交甚笃的移剌蒲阿,比他副将更威严。那贵妇骤然噤声,既是怕他话中恐吓,也是因为理屈词穷事实上她不可能来头很大,否则也不会两条腿在路上走了。偏是这样的半吊子喜欢充富贵。

听到他们的对话,莫非忽然觉得有些迷惘。

雨祈说的很多话,不知何故都应验了,其实不是巧合,而是他从前没关注其它、只选择性地看金人欺负宋人,而忽视了,那只是强者欺负弱者,并不绝对以国别划分,其实,就算曾经的淮南、甚至幽凌山庄里,都有着大同小异的际遇……

九年前那场淮南争霸之后,金国使团押送他师父白鹭飞回金,他为了救师犯过连环三城大案,成为金国名捕们悬赏最高的逃犯,最终却只夺回了白鹭飞被悬在城楼上的尸体。便是那最万念俱灰的时候他见到了金人对宋人的恶霸欺凌,所以他一回到南宋,就义愤填膺地加入了淮南十五帮,成为司马黛蓝当时的副帮主。

八年前的夔州,义军歃血为盟之前,宋恒嘲讽他是黄鹤去的儿子,问他“有什么理由抗金”,他回应说:“这么多日子,我走南闯北,经过多少地方,每一次告诉别人我是一个宋人的时候,迎来的都是鄙夷的目光!我抗金的动机是什么!是为了在别的民族面前能够骄傲地抬起头,骄傲地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宋人,而不是亡国奴!”

当时,若是盗取师父尸体时,遭遇的是今天这一幕,又会如何?如果当年就听雨祈说,“你在路上走,你自卑时便会觉得旁人的目光鄙夷,其实旁人或许就没有留意你啊,一切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暗示。”假使那时就有很多人说,总有一日,再没有金宋的国别,而只有男人和女人罢了……

可是,没有那些若是、如果和假使!

衣衫忽而一凉,莫非猛地惊醒,察觉人群早已退散,莫非,你为何会走神!

夔州之战,广安之战,定西之战,陇干之战,兴、亡、荣、辱,莫非,你可还记得!

郭昶、寄啸、李贵、如儿,情、债、义、爱,莫非,你岂能忘却!

你的理想,哪是只维系于那区区一句宣言!你还有主公,还有下线,还有那么多知己、麾下、同胞,全都在与你并肩作战……还有你那个降生后就没见过的儿子,和所有人一起正等着你荣归故里!

莫失,莫忘,你那把断絮剑,是掀天匿地阵的第十阵眼!

毅然不作停留,继续向前路走。

雨最大的时候,刚好也有人在据点里走着走着,忽而驻足抬头望向晦暗的天空,想起“莫非”念着“莫忘”。

或许是因为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小病的缘故,驱逐了太久的懦弱瞬间就找回她莫如身上,很想像过去那样扑向哥哥的怀中放肆地委屈地哭泣,可是滞留在这一场和淮南、川蜀类似的画面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记忆里熟悉的哥哥。骨肉连心她如何不想念自己才刚三个月的儿子,秋季寒凉不知后方寄托的农家照顾得怎样,越隔越远她不知何时才能抱到它粉嫩的小手,可恨,可恨,恨自己无能,拉不住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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