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1章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1/3)

开禧二年四月初五,宋廷以邓友龙为两淮宣抚使,从长江下游不宣而战发起北伐。

金廷因边关守将遭掀天匿地阵牵制,即使设防、应急,也一时难以抵挡。

寿春急,河南乱,天下震颤。

未几,身兼陕西、河东招抚使两职的吴曦,亦派遣麾下官军分批进驻秦州,于四月十三日,与嘉泰年便已跨境的义军会师。

陇右一带,刘铎、术虎高琪等金将坚守的最后阵地,四面楚歌,危如累卵。

尽管宋廷尚未宣战,开禧北伐已成定局,是以在四月十五日,金章宗完颜正式下诏,令仆散揆领行省于开封,河南诸路皆听仆散揆节制;关陇方面,则以完颜纲为蜀汉路安抚使,征调羌兵;以完颜昱、蒲察秉铉分守凤翔诸隘;以完颜承裕屯静宁、术虎高琪备定西、石抹仲温驻临洮……

“皇上终究是采取了王爷的建议,反击南宋的重心本就该在关陇。”陈铸在山路上边走边自言自语,“是否能挫败林阡,成败也在此一举。”

陈铸尚不知完颜永琏和仆散揆是故意示虚,却也明白只要能把吴曦打得一败涂地,便可拖垮原先率领盟军战无不胜的林阡。唯有挫败林阡,才能改善眼下局面,让术虎高琪在陇右站稳脚跟,让完颜承裕、完颜纲、石抹仲温不再是虚职、挂名。

没错林阡近来如虎添翼、对阵取胜后更是火乘风势,不过人不可能幸运一辈子,这不,添乱的人很快就就位了吴曦的那帮手下,才到陇陕打第一仗,就被刘铎在东柯谷击败,吴曦原想露个脸,没想到丢尽了丑。

当然了,南宋官军战力低下,本也就是意料中事。

然而令陈铸意料之外的,是环庆战区在同一天内,也发生了一场同样羞耻的溃不成军只不过主角从吴曦换成了完颜纲,赢家从刘铎换成了完颜君隐。

皇上诏书里本该威风八面的安抚使完颜纲,居然还没接旨就被完颜君隐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完颜君隐此举伤害了陈铸共事的战友、麾下不说,更过分的是他伤害了王爷,他完颜君隐是谁啊,长久以来王爷最器重的儿子,如此明目张胆地反金,岂非害得王爷被皇上猜忌?完颜君隐你吃屎长大的,这般的不知好歹不识大体!陈铸不止一次怒骂,早不是当初的爱之深责之切;又因为完颜君隐几次三番逃避甚至连王爷亲自求见都拒绝,陈铸对其早已是恨高于爱、满怀怨念。

金宋对阵的那一晚,作为双方都最顾忌的敌人,完颜君隐确实遵守约定不曾趁人之危,但在后续的这几日他还是尝到了渔翁甜头。什么秦狮、陈铸?就算祝孟尝、百里飘云,也全都被他势如破竹各个击破。原因太简单,阵法在反噬。

短短十天,金宋双方的战斗力形同湮灭,没有一个能与他完颜君隐的部下争锋,于是诸如闫幼麟、王冢虎甚至他们的副将,也一个个有了响当当的名号,谁都可独当一面,谁都能威名赫赫。

完颜君隐的匪帮叫什么名字,曾经金宋双方一概懒得过问,如今随着他势力滚雪如日中天,帮派之名不请自来如雷贯耳,“盛世”,盛世?!陈铸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陪着王爷一起,亲眼看见王爷的眼角湿润“父王,待我长大了,会帮您实现一个盛世。”

然后你完颜君隐如何实现的?平凉你帮林阡反抗你父王,铁堂峡你险些将我们这些旧部生擒,到环庆你变本加厉不止一次俘虏过我同袍兄弟,我一次次低声下气求和求情,你麾下继续我行我素仗势欺人,我此番又再前来谈判,你竟避而不见让这林思雪来!

思绪到尽头,前路也走完,他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直接捏死她。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得先请求他们放过他的麾下,无论是割地献款赔礼道歉。

却说林思雪这一日也与往常不同,连续几次下药都勾引小王爷未果的她,心里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又看见陈铸藏不住那一脸的不满,于是在交涉的半途忽而生气冷笑:“陈将军,不想谈就别谈,这般傲慢做给谁看。”

“呵。”陈铸顿时被激怒,“蠢成你这样还能谈判?若非我们对阵辛苦虎落平阳,此刻哪容得了你这捡便宜的嚣张!”

“你……!”林思雪气急,拍案而起,“早知你如此不敬,当初在稻香村里,就该一股脑儿将你们都灭了!”

“哈哈哈。”陈铸狠狠地笑,破罐子破摔,“作威作福个什么劲,又不是你林思雪灭的。当初的我们,还不是你夫君给林阡的陪葬?”

“……什么?”林思雪陡然平静,语气倏忽变轻。

陈铸脑子转得比谁都快,意识到自己的随口一句竟峰回路转:“难道你夫君竟没有告诉你,他当时留你一个来杀我们,是因为他自己要去收拾你的好师父么?”

好机会,可以离间完颜君隐和林思雪,让这个蠢女人接受不了、啼哭吵闹,再让小王爷受不了她,回到当初为她舍弃的理想来……陈铸心里小算盘顷刻打响,谈判虽崩,回到金营却带着笑。

不出陈铸所料,控弦庄在匪帮里安插的眼线回报,远远就听到小王爷和林思雪的住处传来争执和哭喊,最清晰的一句便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让我对师父作出那样的事!还一直瞒着我!?”

林思雪对完颜君隐的计划并不完全清楚,由于凤箫吟险遭毒手而她正是帮凶,完颜君隐和林思雪的误会自然又深了一分,林思雪摔门而去,负气出走。

听到这样的消息,陈铸副将中有小王爷旧部自作主张: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做掉这个女人,弃尸荒野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还能栽赃给林阡!

主意是很好,就是不切实,林思雪虽然被众金军盯上,却到底还是在小王爷的庇护下、盛世的地盘里。

当思雪摔门而去,小王爷没有去追,

推开窗,看着远方战火无声无息地燃烧,烈火,总有烧尽的一天……

“幼麟,帮我去留意夫人的安危。”表面不在乎,内心却宠溺。

无人依偎的夜晚,夏雨落满乾坤,

长久以来,他和思雪一样是孤苦。

“阎将军回来了么?”

他不习惯少了思雪依存,半刻都不习惯,

千辛万苦,千言万语,千山万水,

他们的心竟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轻叹:“思雪,我该不该告诉你。”

横亘万里的大雨,从环庆一直下到短刀谷。

约莫过去了七天,宋恒又虚度了七日光阴,

态度不再恶劣,身心却仍疲惫,

于是一蹶不振,背靠衣冠冢喝酒,静看着雨落坟路,

面无表情,内心充满对世界的厌弃,

精神恍惚,偶尔却会两行热泪滚落。

如果没记错,这七日他一直努力没合眼,可不知为什么,最后还是一闭上就睁不开,根本不受控,拼了命也不行。

原来他还是会睡,也终究还是会醒,

一枕黄梁,彻底醒觉,门外雨还在落,但已渐渐小了,

耳边传来陈采奕忙碌的声音,好像她又在给他洗衣,然后会责令把他的酒坛子砸了。

他遥望窗外湿的夕阳出神,忽然回忆起某一天的傍晚,陪他走了一段泥泞后停下脚步,那个转过脸来嫣然一笑的女子。

兰山,一切还和当时一样,

只是少了你,

可是少了你。

那些日子,风里雨里,欢笑泪水,一幕幕都是你,原来我一向很幸运。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堡主,时光不能倒流……”陈采奕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在他床前站定,略带担忧地望着他。

“兰山说,浮云总会散去,星辉永世长存。她说过的,我是星辉,是星辉……”他红着眼睛,泣不成声,脆弱的举止却配着坚强的句子。

“去吧,去陇陕,见主公。”陈采奕看见一线希望,尽量放轻力度抬高他的枕头,柔声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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