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食色性也(1/2)

虽说同意池蘅以【阴阳溯回之法】分担半份寒毒,准备的这几日,清和总想找机会反悔。

和寒毒朝夕相处十六年,她比谁都了解寒毒发作起来的疼,说是钝刀子割肉那还轻些,真要她讲,那是用刀刃一寸寸切磨神经筋脉,寒意淬进来,直将人逼疯的劲。

阿池底子打得再好,也经不起这般糟蹋。

她之所想皆被池蘅看在眼里,可答应就是答应了,池蘅根本不给她反悔的余地。

当她哭得冒鼻涕泡了,都是白哭的么?

一应供人需求的物什被处理好搬进暗门内的密室。

密室极其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提着烛火进去,望见里面有座石床和一孔干涸的温泉眼。

三百年前的鬼斧神工,延续至今保存了七七八八,想必在此处脱光了,清和姐姐也不见得能瞧见她。

想到这她吹灭烛火,扬声朝外喊道:“姐姐?”

听到她的声音,清和放下手头待晾晒的药材,纠结着朝她走去。

“阿池?”

“姐姐,你能看见我吗?”

沈清和顺着声源寻去,辨认好一会才勉强认出模糊的轮廓。

这密室除去较为封闭的缘故,恐怕四壁皆是以特殊石料砌成。

她在《审讯杂记》里看过,当时的官员遇见嘴硬不肯开口的硬茬子,最直接省力的法子是将囚犯戴枷上铐关进不见天日的暗室,给水给粮,以绝对的黑暗、死寂、未知的恐惧,击溃对方封锁的心理防线。

那暗室哪怕脚下一块地砖用的都是避光石材。

此地比不上刑讯室冷酷森严,却黑漆漆的,比真正无星无月的深夜还要黑。

瞬息明了阿池喊她来此的因由——为是要她宽心。

她面颊晕染淡淡绯色,心里升起难以言说的羞赧。

“姐姐,这地方是不是很好?”池蘅两眼一摸黑探手寻来。

手就要摸上姑娘发烫的脸,被清和抢先握住细腕:“做什么?”

“不做什么。”小将军挠头:“试试看能不能抓到你。”

这地方乌漆嘛黑,人站在对面都看不清对方神情。

也好在看不清,清和在黑暗的完美遮掩下快速平复紊乱的心跳,“好了,先出去。”

密室的门打开,天光照进来,池蘅心中顿喜,她生来喜欢光,“姐姐,等明日咱们就可以运功散毒了。”

将一半寒毒转嫁在她身上,她有纯阳真气傍身,亦为纯阳之体,身负寒毒不会致命,婉婉也能少受煎熬多活五年。

直到入睡前她心情都很好,清和不愿扫兴,偶尔抬眸撞见她跃跃欲试的眼睛,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她沉默许久,叹息道:“快睡罢。”

“这就睡。”池蘅在石床躺好,侧头和她道了声“安。”

两张石床躺着两人,一人睡着,一人醒着。

醒着的人细细尝过酸涩的滋味,心尖云烟般漫起酸酸甜甜的情愫。

无法拒绝,那就选择接受。接受阿池的好,接受命运陡然而来的转折。

心念渐渐归于平静,清和合衣睡下。

昨日池蘅忙前忙后将之后几天需用之物安排妥当,晨起用过半只烧鸡,喝过清泉水,她提刀往开满鲜花的谷中磨炼武道。

破庙那晚她以真气倒流之法刺激身体潜能,如今观摩宁前辈留下的【阴阳溯洄之法】,她想,她是否能以同样的原理,以婉婉体内的阴寒之气修复她受损的筋脉?

阴阳溯洄,溯洄亦有倒流之意。

古往今来无一人能身兼阴阳两气,若她能真正做到阴阳调和,阴阳共济,岂不是生生不息随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念头来得汹涌,似有更广阔的武道之门朝她打开。

午食前她兴奋地将这想法告知婉婉,换做寻常人,便是换了亲爹娘估计都要头疼她异想天开。

但婉婉尊重她,并不在兴头打击她,转而认真嘱咐若无把握,不可妄求。

池蘅素来听她话,转念一想,自己这会开心的确为时过早。

自古没人做到的事,岂是‘艰难’二字能道尽?

她心性豁达,暂时抛开此事,把为婉婉散毒放在重之又重的首位。

石屋暗门打开,站在密室门口,避无可避,清和赶在池小将军开口前道:“我先进去。”

脚步微动,她话音一顿,轻轻抿唇:“我喊你来,你再进来。”

“好的,姐姐。”

一百二十分的乖巧。

摸黑迈入暗室,一路摸索着来到一座不大的石床,清和站在石床前沉吟片刻,终是硬着头皮解开缠在腰间的衣带。

她想,宁前辈或许十五六岁时是真的心如琉璃,但经历过后头那些惨绝人寰的事,心性委实发生极大变化。

细细算来,她这是被同一人坑了两回。

可叹前辈仙逝,她再是着恼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暗室无光,褪去的衣裙叠好放在一旁,无衣遮身,无边阴冷袭来,她瑟缩地坐在石床打了个寒颤,眨眼功夫唇瓣凝结一层薄霜。

寒毒又有加重之兆。

她呼出一口寒气,冷意浸骨,纠结再三这才开口去喊背对石门之人。

听到她喊,池蘅抬腿迈进暗室,暗门放下,入目皆黑。

她一时适应不了,小声道:“姐姐?”

“到这来。”

顺着她的提点,小将军来到床前,待离近了,凭着呼吸声依稀晓得上面坐着一人,她甚觉稀奇:“姐姐,你看,我就说这法子不错,我看不清你,你看得清我吗?”

清和暗道:你看不清我,我又怎会看得清你?

她想笑,却忍不住抱臂在怀,嘴唇颤抖着吐出一语:“少啰嗦。”

池蘅喜欢她这份决定了想通了就不再扭捏的痛快,姐姐痛快,她也痛快,有此天然浓墨般的遮掩,倒不用担心身份被窥破,毕竟这地寸光不入,黑得彻底。

衣衫簌簌落下,她摸索爬上石床。

“阿池!”

猛地被提醒,池蘅后知后觉摸到姐姐的小腿,脸色涨红,急忙赔罪道歉。

清和气息微乱,她年长阿池两岁,此时唯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长姐’身份指引她,省得被这份旖.旎冲昏头脑,误了大事。

“阿池,把手递给我。”

池蘅起初不觉什么,可无意碰到对方光滑细腻的肌肤,她心里涟漪微起,有一晃没听清对面之人说了什么。

“阿池?”

黑暗之中互相看不见对方,仅靠声音感知细枝末节的情绪,清和沉声道:“阿池,切勿多思。”

看不到她的脸,然而她横眉冷肃的冰雪面容却从池蘅心坎徐徐冒出,霎时不敢胡思乱想,也不敢乱摸,手伸出来,四顾茫然。

“慢慢来,阿池,我在这。”

她温声细语,使得池蘅慢慢忘却先前的失神。

一片沉闷的幽暗里,两只手彼此交握,来不及欣喜,池蘅声色微惊:“姐姐,你手好凉!”

她不再啰嗦,顺着那只手的牵引规规矩矩在对面坐下:“姐姐,我这就为你运功散毒。”

“阿池。”清和用力握着她的手,最后问道:“为教我多活五年,值得吗?”

“值得,姐姐。机会放在面前我若没抓住,以后想起指不定怎么悔恨。

人活着,就是少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为姐姐,姐姐为我,你我皆盼着对方好,那么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一声轻笑,“这些大道理,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我想明白的。我问自己是活着好,还是失去姐姐好,我想,当然是我们都活着最好。

我做了我认为对的事,且愿意为此付出代价,这也是一种公道。我以公道待人,以仁心救人,上苍不会教我过得太糟。

姐姐,你把心放肚子里罢。从现在开始,我来为你负责。”

四掌相合,纯阳真气如一阵春风吹入四肢百骸,溯洄之法一起,沈清和含笑忍下眼眶那滴泪。

闭眼前她想:男人对女人负责,是娶了她,爱护她。

女子对女子负责呢?

她感叹阿池于情爱缺少一根筋,可年少不懂情爱的阿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她做尽舍生忘死之事。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收心凝神,毫无防备地将自己交给她的小将军。

……

炎炎夏日,久寻不到人,池英顶着大太阳带人重新搜寻小香山。

小香山说小不小,之前或许他想岔了,忘记有‘灯下黑’一说,或许阿池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但被他忽略了。

试想阿池与沈姑娘,一个年幼,一个病弱,若是两人伤了病了,按理说不会跑得太远。

他这些天急得茶不思饭不想,嘴上起泡,就在他发愁找不到阿蘅回去该怎么交代时,家将激动大喊:“大公子!这里有道入口!”

入口?

小香山都快被他们翻遍了,哪还有入口?

池英快步赶去,竟真看到有光从那儿透出来。

这地方他统共路过三四次,若非有人提醒,早就错过。

夏日雨水充足,野草疯长长至半人高,石壁与石壁的夹缝中,狭道被清理出来,一次仅能容一人通过,越往里走,视野越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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