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暴雨野寺(7)(2/3)

从这个声音和断句方式,他就听出了是谁在叫他。

正是那个让他颇为看不顺眼的导演助理。

那助理每次念起他的名字时,吐字发音都和其他人不同,总是会咬住“燕”的最后一个音顿一顿,才接着喊“时洵”,这样的停顿和含糊无端产生了不少亲昵感,甚至听起来就像是关系很好一样没有互换全名,而是在念——

时洵。

激得燕时洵一阵恶寒,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

他没有直接回应导演助理,而是转身将那尊破损的神像,重新放回到已经清理干净了的神台上,修长的手指灵活的为神像擦拭干净了浑身的尘土和蛛网,让神像一点点显露出被遮盖住了的轮廓。

在看清神像时,燕时洵愣了下。

这是一尊足够温柔的神像。

眉眼低垂,唇边含笑,混圆的肩膀和手势都展露着圆润的线条,显露出温柔慈爱的女性神明的形象。

但外面那尊镀金的高大神像,却是横眉立目,面目狰狞,与这尊神像的形象是天壤之别。

不像是有了新神像而将旧神像替换下来。

倒像是,有了新神,舍弃了旧神。

“燕时洵,你不在里面吗?”大殿外,导演助理见燕时洵一直没有回应他,再一次呼唤出声。

“在。”

燕时洵皱着眉从神像后面转出来,刚一抬眼,就看到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殿门外,却一步都没有踏进大殿里。

在看到燕时洵的身影后,一直低压着鸭舌帽帽檐的男人才抬起头,看向他。

住宿房间那边隐约传来的欢笑人声,模模糊糊的传到大殿外,而男人站在大殿高高的门槛外面,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触碰到大殿之内的空气,仿佛避讳,又仿佛厌恶。

他就像是一道沉默的屏障,无声挺立于黑夜,只有点点光芒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一道线条分明的侧颜轮廓,隐约显露在光亮之中。

“找我有事?”燕时洵见他不说话,冷声道:“如果有急事的话,你可以直接进到正殿来看我在不在,而不是叫魂一样一直喊我的名字。”

“深夜郊外随便喊人的名字,你觉得我会回应吗?”

男人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回应。”

燕时洵边将那方已经脏了的手帕卷成一团握在手里,边向男人所在的大殿门口走去:“小的时候,你家大人没有给你讲过民间传说吗?还是你没有上过九年义务教育?叫人转身趁机搭爪的狼,墙头的美女蛇,你不知道吗?”

“你也不说你是谁,就喊我的名字,我怎么知道站在我身后的是人是鬼。”

燕时洵哼了一声,抬腿迈出大殿。

瞬间,外面清凉爽意的雨后空气扑面而来,让燕时洵忽然就感觉呼吸畅通了不少。而他的耳边也再次听到了嘉宾们的喧闹声,和一丝热气。

下着暴雨的外面,竟然比大殿里面还要凉爽些?

燕时洵有些纳闷的回身看了眼大殿,想要重新迈进去感受一下区别。

“九年义务教育……”男人的声音中难得带上了些许疑惑:“那是什么。而且美女蛇,我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的存在。”

燕时洵:“……?”

他顿时忘了要转身去大殿的事,无语的看向正一脸正经等待答案的男人,看上去男人并没有在故意调侃他,而是真的在等他回答。

只是,不知道九年义务教育?

“你没上过学吗?文盲?看你也不像不认识字的,连小学都没上过吗,还是因为你原来在山区?”燕时洵上下扫视了男人两眼,大概估算了下这具身体里蕴含的力量,表情更疑惑了。

这个肌肉,也不像是连饭都吃不上的啊,怎么会没上过学?

燕时洵顿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被师父捡走后师父本来想带着他一直云游四方,结果经常会被遇到的官方人员劝说只要是小孩子就要去上学,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他师父这才遗憾的在他长大了些后,把他送去了学校。

——虽然就算上学,他师父也经常帮他请假带他出学校,一起去捉鬼驱邪就是了。

连他这个小时候一直居无定所的都被劝去上学,这导演助理是怎么回事?

“小学……和太学类似的吗?”男人困惑的眨了眨眼,终于恍然:“我认识字读过书的,只是上学早了些年,和现在不太一样。”

燕时洵:“……没关系,你没上过学我也不会说什么,你倒也不必这样掩饰。”

就凭这张脸,一看就是二十多的人,上学再早能早到什么时候?政策总归是差不多的。

不过出于照顾男人的心理感受的角度,燕时洵还是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转换了话题:“你来找**什么?”

男人:总觉得被误解了,但这个问题又不太好回答。如果解释说他是一千多前读的书,好像会吓到这名阳间的驱鬼者……

“他们那边准备了些食物,想要当做晚饭,看你不在我就出来找你。”男人默契的跳过了刚刚的话题:“你晚上应该还没有吃饭,生人需要食物的吧。”

燕时洵斜眼看了男人一眼:“从之前我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总是称呼我是‘生人’?你是**吗。”

男人顿了下,随即镇定回道:“我那里的方言,都是这样称呼的。你听着不习惯的话,我可以按照你的习惯来。”

“我走过很多个省份,还第一次听说有什么地方的方言叫‘生人’的。你老家是哪里的?”

让我看看是哪个省份,都不响应九年义务教育?

“我老家是个小地方,你应该不知道。”

……

不管燕时洵问什么,男人都镇定的找出答案回答了他。

燕时洵虽然觉得男人有所隐瞒,但却找不到证据,只好狐疑的一直注视着男人,想要从他的面目表情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而在两人走出很远之后,大殿里刚刚几乎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了起来。

壁画上,成百上千双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燕时洵离去的背影。

无声无息……

“你有燕时洵的联系方式吗!”

海云观内,马道长也顾不得宋道长还有前来拜访的客人,直接敲了门就推门而入,急切的拽住宋道长的道袍问道:“你在规山的时候,他有没有给你什么联系方式?社交账号,私人账号,电话……什么都好!”

名为宋一的道长很少见自己这位同期有这么急躁的时候,不由有些纳闷。

“你找燕师弟干什么?他不是在录节目吗,你有什么事,等他录完不就能找到他了。急什么?”

听到“节目”的字眼,马道长冷笑一声,反问道:“你知道那档倒霉的直播节目,现在去了哪吗?”

“?”

“野狼峰。”马道长冷静的补了一句:“今天晚上野狼峰附近开始下雨,也就是说,他们去的是下雨天的野狼峰。”

宋道长:“!!!”

这回不淡定的,轮到宋道长了。

他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刚刚在客人面前镇定高深的道长形象“哗啦!”碎了一地也顾不上,赶快冲出去就往他师父的房间跑。

客人:“……?”

别人或许不清楚燕时洵的身份,宋一道长确实清楚的。

他师父是海云观的高功李道长,也算是海云观最老的那一批道长了。虽然道不言寿,没人知道李道长今年具体的年岁,但宋一大概估计,也要有百余岁了。

李道长的师父有很多个徒弟,而其中最小的一位,叫李乘云,是海云观有记载以来天赋最高的一位,他们的师父甚至动了让李乘云管理海云观的念头。

但也许是李乘云的名字正合了道意,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并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而是像云一样,乘云游四方。

甚至在几十年间,海云观上下所有的道士都没有人见过李乘云的身影。

就连李道长,都只是算出他这个最小、关系最好的小师弟还活着,但具体在哪又干了什么?不知道。

“师父!”宋一道长一把推开老道长的房间门,急吼吼的道:“师父,燕师弟去了野狼峰!”

话音刚落,一柄桃木剑直接被扔了过来。

宋一道长吓了一跳,堪堪避开。

老道长一副已经睡下了的装扮,沉着脸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快到子时了还不睡,你想要干什么?坐地修仙?”

宋道长这才忽然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时间很晚,已经到了应该养神的入睡时间。

他不由得像是被老师抓到了干坏事的学生一样,心虚的咳了一声,然后又赶紧急急的道:“不是我的事情,师父,是燕师弟的事。他不是跟着那档节目去旅行了吗,他们现在……在下雨天的野狼峰。”

刚一听清楚,老道长倒吸一口气:“狗蛋他徒弟去野狼峰干什么?疯了吗!”

“我看这孩子也不是天生的倒霉相,怎么上次去了鬼山,这次又去野狼峰?”老道长赶紧从旁边拽过道袍,披上就向外走:“你们就没提醒过他野狼峰不能去吗?怎么当师兄的!”

马道长:我倒是想提醒,但燕师弟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几人凑在一起,这才忽然发现,竟然谁手上都没有燕时洵的电话号码。只有一个私人账号,但是马道长发出去的那几条信息,还是显示着未读。

在老道长气压极低的死亡凝视下,宋道长也试着给节目的导演张无病打了电话,但是除了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嘟嘟”声,并没有人接听,就连其余几个上次留了联系方式的工作人员一一打过去,也全都没有人接听。

老道长见状,立刻撸起袖子亲自下场起卦,一个个数字算过去,敲定出了燕时洵的电话号码。

然而当宋道长打过去的时候——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时间,房间内的空气都沉重了下来。

几位道长意识到,很可能节目组又出了什么问题。

马道长也摇头:“野狼峰,偏偏是下雨天的野狼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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