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三(1/1)

夏天最后还是通过了3公里武装泅渡的训练,但令他自己有些沮丧的是,即使通过那也是刚好过了及格线,用通俗点儿的话来讲――垫底。这没办法,虽然夏天足够努力,但似乎因为上次溺水的关系导致他有了生理性的恐惧,越是奋力越是困难,所幸的是总归不至于到完全无法下水的地步。后来方超说了一句:“没事儿,又不是海军,能过了就行了。”于是夏天安下心,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起自家班长给他的那本《狙击手册》来。夏天所在的团是军区里头的英雄团,当年跟着彭大帅去过朝鲜,后来对越对印的自卫反击战都有他们团的身影,而他们侦察连又是尖刀连,连里每个兵都有着无法解释的自豪和骄傲,实力至上,眼里都揉不得沙子。连长王海是个豪爽的中年汉子,讲话那嗓门能穿了三道门,指导员罗兴华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当年没去机关跑来野战部队,是个好说话的老好人。夏天喜欢□□,也喜欢当个狙击手,没事儿就拎着把85□□在靶场里晃悠,沈大树说,那是王牌中的王牌,方超说,那比小马哥什么的厉害多了。于是林扬发现,若要找夏天,去靶场一抓一个准,人人都说神枪手那是靠子弹喂出来的,不过连里头配弹都有标准,夏天没法打实弹的时候就用空包弹或是教练弹,虽然与实弹会有一些差距,但调节好之后也能有一定的练习效果。夏天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刚刚进新兵连时才1米72,大半年过去了,方超突然觉得以后要摸夏天的头吃力了,非得抬着胳膊,找尺一量,这小子足足长了十公分,1米82的长个子,这还是背了负重多少压着点骨头的关系,否则指不准就长成什么样子了。秋天的时候,夏天他们三个新兵蛋子终于等到了出门的机会,部队里不允许随便出去,每周一次都得排好,除非特殊原因上头批准了,否则溜出去一律当逃兵处理。说出门其实也走不了多远,军区离n市太远,坐落在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山沟子里,最近的只是个小县城,但对于当兵的来说已经足够,至少他们都能在那县城里买到烟,以及酒。方超像是被放飞的鸽子,扑腾一下就窜了出去,就那劲头去跑5公里越野保不准能拿个全团第一回来。沈大树和夏天跟在后头,两人肩并肩齐走着,跟在部队里一样的频率一样的幅度,整齐划一,方超跑了一半回过头,见着两人边走边傻笑的样子,只觉得当了不到一年的兵,都成了土包子了,但等三人走在一起时,方超反射性地和他们三人成排地行走,同样频率同样幅度,像是在表演列队。小县城真的不大,以夏天狙击手的眼神,站在一头就能瞧见另一头了,但人家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对于他们三个小小的需要绝对是能够满足了的。夏天穿着陆军的秋季常服,高高的个子以及稚嫩而干净的脸,看上去精神帅气。因为军区离得近,城里人对于这些军绿色的兵不算陌生,偶尔还能听见小酒馆的老板吆喝着招呼他们进去坐会儿。其实他们出来也就是为透口气,沈大树家里条件不好,每个月那么点钱都往家里寄,最多留下两包烟钱,有时候连这点钱都留不下,说是家里弟妹们也要上学,自己好歹都是读到初中毕业,弟弟妹妹们怎么也要上到高中。方超家里是做海货生意的,他说他家那是三年一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情况,用不着他那点“小钱”。夏天没和他们说过自己家的情况,他出来当年快一年,连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总共寄了三封信,头一封说自己到新兵连,第二封说自己下连队了,第三封就前两天寄的,说自己不回去过年了。在部队里基本上就没有用钱的地方,在新兵连的时候存折都收在连长那里,要用的时候得先申请,这种方式就是部队里怕有新兵逃跑才想出来的,对于夏天来说,部队才是他的家。方超带着三人先是在商店里买了几条烟,有好有坏,他说准备些好烟送人情,夏天其实没有烟瘾,多数时候都是陪着在那抽两支,也不过肺,好烟对他来说也是浪费,所以就随便买了二条。路过书店的时候,夏天没忍住,还走了进去,等出来时手里头是几本高考题目的习题集,文理都有。后来又在大排档上吃了饭,夏天不会喝酒,只看着方超和沈大树一杯一杯的白酒往下灌,在边上劝说,一会儿还待回去,喝多了要被班长连长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五千米一万米的跑圈儿了。按部队里的规定,他们要赶在七点前回去,因为没有车,他们都是先徒步走到最近的村子里,然后坐公交到的县城。那村子人口不多,进出的人都认识,方超和沈大树有些喝高,但风一吹也就醒了不少,三人稍微整整样子,看看天色,决定小跑一段回去。刚刚跑了没几步,突然一个小黑影子从巷子里窜了出来,夏天反射性地做出抵挡的格斗动作,但眼尖发现那是个小女孩,于是硬生生地改了动作将那黑影抱了个满怀。“解放军叔叔,救救我爸爸……我爸爸被坏人抓走啦……”脏兮兮地小脸蛋上挂着泪痕,小手揪着夏天的军服,边扯边哭。夏天有些措手不及,没顾上自己才十七岁的花季就被叫成了“叔叔”这事,跟方超沈大树对看了几眼,然后抱起女孩道:“你妈妈呢?带叔叔们去看看她吧。”女孩眨眨眼,然后点点头,指了指巷子深处的一个门。走近看,那门是虚掩着的,方超示意沈大树上前察看,沈大树猫着腰贴近门口,朝里面瞄了几眼,然后点点头。夏天推开门,看到屋子里一片狼藉,椅子倒在地上,还有碎了的杯子和一地的水,一个中年女人躺在地上,身上有乌青的伤痕,而且额头出了点血,不算严重。方超上前将女人扶了起来。“这位大姐,没事吧,还能说话么?”女人听见有人,睁眼一看是三个当兵的,立马哭喊起来:“解放军同志,解放军同志,我男人被张老三抓了,你们去救救他吧,我给你们磕头了!”说着便要磕起来,方超立刻挡着,还有些急了,拉地时候没注意按上人伤口了。“大姐,您别急啊,有事您得说清楚,张老三是谁,你男人怎么被抓的,往哪去了,还有,您这身伤得去医院看看。”“唉,解放军同志,我,我。”女人有些不知所措,“我男人叫赵石头,他早年干得是挖人祖坟的缺德事儿,就图那么点死人玩意儿,后来得个儿子就死一个,就活下一个闺女,总算是知道报应了也收手了,就着这么三分地养活。可前阵子也不知怎么在哪山沟子里寻出一个宝贝来,还找了城里头的什么专家来看,说这东西是几百年前哪个皇亲国戚用过的东西,不光是值钱,还得上缴国家。我男人不愿意,我跟他说当心报应还是给政府吧,人家政府不是说也给补偿么!我男人想想同意了,还来了几个什么大记者地,说要把这事报出去,说是树立典型,让其他人学习我男人,我们俩听着都觉得是光宗耀祖的事,结果把那张老三招来了。”说着,又突然哭了起来。沈大树有些急了,这女人废话一堆,重点儿一句没有。“那张老三当年和我男人一起干那缺德事的,我男人收手之后就没见过他,这回他来说是找着下家,要把这宝贝卖了,我男人不肯,他就动起手来把我男人抓了。”夏天看了眼房子里的情况,又问道:“大姐,除了那张老三,还有人来你家了吧?”“是,说是城里头的记者,叫解放报啥的,两个大小伙子,还有一个被打晕了一起拖走的。”“去哪儿了知道么?”“不知道。”她摇摇头,又忽然想起什么,急道,“可能,可能是上后头土山上的沟子里去了,我男人说他就在那儿找着宝贝的。”三人听后商量了一会,看这天色以及人数,应该走不远,说不定还能赶上,不过除了赵石头还有两个小伙子,但全都被控制着离开,可能那张老三手上有武器,要不然就是还有同伙。“大树,你脚程最快,你去报警说明情况顺便去村里卫生所来帮这位大姐看看伤。”方超想了想,原是打算让年纪最小的夏天留下,但天色晚了,夏天那双眼睛留着更有用处。沈大树也想到这点上,所以没说太多,点点头。“你们当心点,说不定有枪。记得沿途留下点东西,我一会儿跟来。”夏天白着一张脸,拉住沈备出去的沈大树又补充,“沈哥,得通知连长他们。别忘记了,部队里的不能随便干预地方上的事,我们也不能随便出手,你得快点儿知道么。”沈大树看了眼方超,又看了眼夏天,话也没说转身跑了出去。方超和夏天安顿好了赵家大嫂和她女儿,二话没说地奔出门,往后头那黑压压的一片山林跑了出去。太阳几乎沉在了山的那头,余光微亮,映得半边红半边黑,仿佛两个世界在交融,而黑暗吞噬了一切光亮。夏天其实有些害怕的,可是被叫了一声声的“解放军同志”,再看看身上这军绿的常服,他又不怎么怕了。夏天这么想着,第一次从心底承认了,“我是军人。”